“我、不懂。”妖怪想不明白。
它明明送了書生他想要的東西,為什麼沒有取悅他,反而讓他不高興了呢?
“你自然是不懂的。”杜慎言低語,將那驚嚇過度的錦雉放走。
那錦雉得了機會,忙不迭地撲扇翅膀,跌跌撞撞地衝入夜色中。
“那、你教我。”
杜慎言搖頭:”我教不了你。”倘若他有這樣的本事,教會這妖怪何為尊敬另一個生命,何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又怎麼還會被困在此處,不能解脫呢?
他那幅樣子,又回到了賦詩作畫或靜坐閱書時的清遠淡穆,讓妖怪覺得明明伸手便能碰到,卻總也感覺夠不到。
他的神情明明白白地拒絕著:你是不能明白的,因為你跟我是不一樣的。
妖怪纏著他:“你、教我,我就會了。”
杜慎言只說:“哪一天你願意放我走,你就懂了。”
妖怪繃著臉,硬邦邦甩出來一句:“不!”它學這句學得最像,因為聽書生說過無數個這個字,不能這樣,不能那樣……
它什麼都不能做,做了便惹得那人不高興。它明明很用心地討好他,他還想著走。
想到此處,氣息轉粗,伸手把那桌上一疊書掃到了地上,竄出洞去。
它身手矯捷,待杜慎言回過神來追出洞去,早見不了那妖怪身影了。
杜慎言有些愣怔,他沒想到這妖怪會發脾氣。
這妖怪不僅發了脾氣,脾氣還特別大。它在林間奔騰挪移,滿身的煞氣,惹得林中妖魔鬼怪,魑魅魍魎忙不迭地避開,生怕觸了黴頭,遭了罪。
它原本就是這樣一隻妖怪,於這一方天地間說一不二,任誰都對它俯首稱臣。它喜歡書生,才願意遷就他,結果非但沒討得了好,反而處處束手束腳,便如在它身上拴了一根繩子,說不出的難受。
胸口堵得慌,它不知為何這樣。它有些委屈,卻不知道這是委屈。它還有些慌張,卻不知道在慌張什麼。種種滋味堆積在心頭,讓它忍不住厲聲長嘯,震得林木簌簌而抖,驚起一片棲息的山鳥,這長嘯一道接一道,直到它胸中鬱氣宣洩而出,方圓十里內已是鳥獸絕跡了。
妖怪蹲在枝頭曬了半天月亮,沿著清溪向源頭躍去,不一會兒便到了一處山谷。
它毫不客氣地落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月光照耀下,尤可見到此起彼伏的黑影。片刻猴,靜默的黑影騷動。黑暗中,便亮起了一點又一點的紅光,赫然便是一大群先前同它一起的紅眼猴怪。
在遇到書生前,它便跟著這些猴怪們一起廝混,後來見書生極怕那些猴怪,妖怪便不讓它們來找自己了。
此時幾月未見,這些紅眼猴怪倒也與先前無甚兩樣。妖怪處在它們之中,便如鶴立雞群,同它們的樣貌簡直如天壤之別。
一時間,眾猴怪們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妖怪不耐地低嘯一聲,便有一隻格外高大的猴怪越眾而出,在妖怪近處蹲坐下來。其他的猴怪們自覺地讓出了地方,自去休息。
妖怪喉音低沉,那大猴怪頗有靈性,似能辨別出妖怪澀重的語調,偶爾回以幾聲低沉的回應。
妖怪心情不佳,同那大猴怪坐在懸崖邊的巨石上吹風。
【我有名字了。】
【乘風,他為我取的。】
大猴怪撓頭,咕嚕了幾聲。
妖怪似被惹怒,獠牙畢現,將那大猴怪嚇得往一旁竄去。
妖怪冷哼,枕手而臥,心中默默道:其他妖怪不需要名字,但我願意做一個有名字的妖怪,那又如何?
它想起書生清淡嗓音喚自己“乘風”的模樣,心裡就一陣快活。
月沉如水。
妖怪幕天席地躺了許久。他靈智雖開,但懂的不多,自然想得也不會多。不過從那一日偶遇書生開始想起,竟也想了許久。
它同這些紅眼猴怪們廝混在一起。這群猴怪們一到夏初便會發情交合,無論白天黑夜,周遭俱是肢體交纏,呻吟連連的景象,浮動的情慾氣息連帶著也讓它躁動起來。
它自然是不屑與之做此事的,每到這個時節,便會剋制著離它們遠一些。
那一日,書生誤闖它們的領地,它躲在暗處注視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自己無需再剋制了。
人,它也曾見過,卻從未見過書生這般的。細白軟嫩,柔弱得似乎輕輕一點,便能傷了他。而另一個人,面目可憎,一身臭氣,自然是果決地將他處理了。
它從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