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沒關係。上次見了你之後,我把你寫的小說全看完了,我不只是想看到你作為作家所展現給世人的那一面,更想聽關於你個人的話題呢。”
耕平深深地嘆了口氣。正因為對奈緒瞭解還不深,所以有的事情反而容易開口。或許現在就是機會。
“嗯。我在想四年前在車禍中過世的我妻子的事情。”
話匣子一開啟,耕平便開始滔滔不絕。
說完久榮的事情,不知不覺三十多分鐘過去了。從相遇到交往,從婚姻生活到小馳降生,走馬觀花地追憶了這十五年多來的時光。說起久榮在最後的那段日子裡胡思亂想的樣子和交通事故的詳細經過時,奈緒聽得都屏住了呼吸。讓耕平關上話匣子的,是四年後妻子的朋友轉交給他的那封信,信裡寫的是她不在後家人如何如何,只是言辭輕鬆得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在他們聊天的這段時間裡,所有河豚的菜式幾乎都上完了,只剩最後一道雜燴粥。或許是說得太過投入,以至於平時難得一嘗的河豚全席都食不知味,甚至連感嘆一句“可惜了”的閒暇也沒有。奈緒熟練地敲開一個雞蛋緩緩打入鍋中,再倒上幾滴醬油,最後在盛上粥的木碗裡均勻地撒上些細蔥。
“給你。”
“呃,謝謝。”
耕平接過木碗,喝下一口熱氣騰騰的雜燴粥。不知怎的,眼眶裡竟慢慢溢位淚水來。
“河豚啊,吃了這菜式那菜式的,還是最後這道雜燴粥最美味呢。”
奈緒說著,把視線別向一邊靜靜地吃了起來。不知是不是經濟不景氣的緣故,屏風隔開的小隔間裡,除了他們並沒有其他客人。兩人靜靜地吃著軟滑細糯的雜燴粥,大米細細咀嚼起來分外甘甜,不覺間把一鍋粥吃了個底朝天。耕平眼裡一直噙著淚水,但沒有落下來。他並沒有刻意強忍,只是這悲傷,沉重得那麼安靜。
“我不懂久榮真實的想法。但是,我想你妻子一定很幸福。”
耕平抬起頭。他分明地看到,原來不只自己,連奈緒的眼眶也紅紅的。
“她和你二十多歲開始交往,看著你如願以償地成了作家,還生了一個可愛的兒子。她一直都看著呢,對吧。人啊,如果過得太幸福,便會不著邊際地去想一些本無須去想的事。你現在還這麼痛苦,說明你現在還愛著她。你要是能這麼想,她在天堂一定也很幸福吧。”
或許這只是幾句簡單常見的安慰之詞,畢竟誰也無法揣摩一個死人的本意。耕平覺得這種簡單常見反而彌足珍貴。寫小說的時候,作家往往只顧追求效果化的臺詞、戲劇化的設定,但這個世界上,稀鬆平常的感情、理所當然的言語實際上時刻都在發生。只要有那份想讓對方明白的心情,語言形式什麼的完全無須介懷。
“奈緒,謝謝你。”
“心情輕鬆一點了?”
肚子吃得飽飽的,心也因奈緒的話感動不已,但心情卻並沒有輕鬆。四年來一直在心底獨自揣測的秘密終於浮出水面,不可能輕易便收拾乾淨。耕平下意識地露出一個笑容:“嗯,的確輕鬆一點了。”
“那今晚就痛痛快快喝幾杯吧。我反正去這邊的朋友家睡,多晚我都奉陪到底!”
耕平今晚也拜託了岳母幫忙照看小馳。才開口說要和奈緒出去吃飯,岳母二話沒說便答應了。本來介紹奈緒給耕平認識的就是她,倒也是理所當然了。
“那,下一家去哪裡呢?”
在神樂坂這麼多年可不是白住的。耕平的腦子裡,飛快地搜尋出數家店鋪。
“有一家非常安靜、像洞穴一樣昏暗的酒吧。去那裡怎樣?”
奈緒含淚笑了:“哈哈哈,我最喜歡洞穴啦!”
昏暗如夜的酒吧。地板上嵌著藍色的照明燈。吧檯邊,一對成年男女正輕聲耳語。奈緒怎麼說都不讓耕平付賬,她精挑細選了一支口味醇厚的紅酒。幹完杯,她突然說道:“青田老師……哦不,叫你耕平行嗎?”
突然被異性叫起自己的名字,耕平顯然有些拘謹,他手拿著酒杯點了點頭。奈緒直勾勾地看著他的眼睛,“剛剛你告訴了我一個秘密,我也告訴你一個,因為第一次說起過這件事也是跟你。”
這樣煞有介事的到底是要說什麼呢?耕平靜靜地等待著下文。耳邊,流淌著節奏舒緩的鋼琴三重奏。
“我決定要跟那個人分手了,不搞什麼婚外情了。要完全忘記他可能得很多年,但我已經決定了。如果都不跟一個真正在乎自己的人交往,那一定是一輩子的遺憾。”
耕平圓睜著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