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沒有啦。”
桌上裝飾著一棵小小的聖誕樹,擺放著常見的烤雞、生火腿沙拉和海鮮飯。兩個人吃不完一整隻蛋糕,所以只選了草莓鮮奶油巧克力小蛋糕。這些都是熬夜熬得頭腦還有些暈乎乎的耕平從新宿的地下百貨商場買來的。
“可是,你又開始自言自語了。”
耕平不得不承認,自己容易一不小心就把內心的痛苦展露了出來,只要碰到點什麼麻煩,立馬就被才上小學五年級的兒子察覺無餘。真是個失敗的父親。小馳拿起那支只剩一半的香檳給耕平倒酒。
“昨晚怎麼了?”
小馳一邊叉著沙拉,一字一頓地問道。在銀座的文藝酒吧裡,耕平被作家朋友的話深深刺痛,近乎瘋狂地看完了他平日不屑一顧的大型網路社群裡的文藝主題帖。在那些未署名的帖子裡,幾乎沒有一句正面評價。雖然他心裡明白再看下去也沒什麼意義,卻仍然無法抑制看下去的衝動。那些不帶善意的話語、故意貶低的話語有種恐怖的吸引力,更何況那些都是有關於自己。
“你比老媽都懂看老爸的心。這麼犀利,小心沒女孩子喜歡喔。”
“沒關係,反正每年都會收到巧克力,不用擔心啦。”
“這一點,你可一點都不像老爸哦。我上小學的時候,從來沒收到過巧克力。”
小馳對這些玩笑並不感冒,一臉認真地問道:“話說回來,老爸,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這個小學五年級學生,這時儼然一副大人模樣。耕平曾認真和他談過世界上發生的事情,比如戰爭、貧富差距擴大、貪婪所催生的經濟危機……如果大人敢於面對,孩子也必定會敞開心扉接受。但是,直本獎的陰謀說,久榮之死的疑惑論,該如何開口呢?耕平知道自己無法逃避,也無法隱瞞,因為他是那麼認真地看著自己。
“獲個獎不容易啊。老爸這次的候選作品呢,是由主辦文學獎的出版社出版的。所以,有些嘴巴嘰嘰喳喳的人就說大獎已經確定了,我們只是在作秀,還說舞弊什麼的。”
小馳放下手中的刀叉,想了想,嘟著嘴巴說道:“老爸,你寫的書是本好書對吧。雖然寫得好,但是賣得不好,這個獎不就是為了幫助這樣的書麼,所以那些人說的話是不對的。”
從來沒看過這本書也要拼命維護,只因為這是自己的父親寫的書。孩子真是可愛。
“寫得好不好,老爸也不知道。當然我是努力地在寫,但一出版就只能留給讀者去評判了。到底是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好,誰也無法斷言。我在網上看到,有很多人都說老爸總是打著家人的幌子,寫著同樣的東西,是個爛作家。”
這些話本不該在聖誕前夜說出口,可耕平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是父親,但也是人。即使傾訴的物件才十一歲,也會有跟他發發牢騷的時候。
“書到處都買得到,是大家的,老爸寫的小說也是大家的,別人怎麼評價是他們的自由。哎,不過你吧,書又賣得不好,評價也糟糕,就像被打倒的拳擊手一樣。”
小馳喝了口葡萄汁,繼續說道:“但是,一定也有人支援你吧。”
“啊,有幾個。大多是出版社的編輯或者作家朋友,其他人不是直接無視,就是說我壞話了。”
“你這工作真辛苦啊。就算別人說你什麼壞話,就算沒人買賬,你也要忍著繼續往下寫。”
“是啊。”
耕平喝了口香檳。今年聖誕喝到的香檳怎麼都苦澀不已。
“但是,老爸你喜歡寫小說呀,也很享受,所以才一直寫了十年呢。”
耕平想了想他現在的作家生活。剛入行時的新鮮心情已經完全消失,有時甚至感覺自己只剩下一副空殼。在世界這個巨大的筆記本上塗鴉了十年,似乎任何文字都可輕易地用橡皮擦去,紙頁上不留下一絲痕跡。
“雖然也有快樂,但更多的是痛苦和悲傷,把屬於自己的東西一點一點拿出來寫,現在可以寫的東西也少了。”
“如果剩下的東西很少,把新的放進去不就行了嘛。”
耕平真想長長嘆口氣。他想起了《幸福的王子》的故事,王子把嵌在身上的寶石送給他人,自己卻漸漸變得寒酸起來。這或許就是作家的生存方式,作品日益豐滿,而作家卻日漸瘦弱。
“哪有那麼簡單呢。學一些新東西只算是知識儲備,單靠這些還是寫不出書來的。一個素材,如果不透過你的心、你的頭腦、你的身體全身心地去感受,就寫不到小說裡。年紀大了,理解起新材料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