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他也曾讀過聖賢書,自認和幫中這群爛汙人有著本質的區別,然而大家只把他看成一個算賬的,不就是會了幾手拳腳麼,有能耐去跟金人打啊。還說自己是什麼英雄好漢,金人南侵的時候還不是逃的像只狗一樣鑽進地洞之中,一邊淫辱著身下的女人,一邊聽著喊殺聲瑟瑟發抖。
慘叫聲還在持續,陳三憤怒地在桌面捶了一拳,放下手中正在寫給東城王家的勒索信,從桌子前站起身來。
王八蛋,上次跟趙家說得好好的把趙二公子全須全尾地送回去,結果到最後愣是少了兩隻耳朵,若非給那查案的捕頭送去二十兩白銀,只怕自己現在就在牢裡蹲著呢。
他怒氣衝衝地推門而出,一陣洞中吹來的陰風裹挾著濃重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頓時讓他怔在原地。
這是新鮮的血氣。
前面在不斷的死人。
他在丐幫的這幾年,不是沒見識過江湖仇殺,也不是沒遭受過苦主的報復,但從未想象過,人會死的這樣快。
往往發出的只有極短促的慘叫,但更多的還是默無聲息地摔倒在地上,放佛被黑白無常突然勾走了魂魄。
他俯下身去緊貼牆邊,匍匐在滿是汙泥和糞便的地上朝著記憶中最近的出口快速爬動,前幾次被苦主找來的殺手殺上門時,他就是這樣逃脫的。
火光近了,有人在亂糟糟地逃跑,擁擠不堪,有人口中喊著我也是被抓來的跪地求饒,然而只要靠近那火光就立刻倒了下去,就像鐮刀下的麥子一般。
陳三低著頭,屏住呼吸,繼續在黑暗的掩護下朝出口爬去,有人飛奔過來時他便將臉貼住地面一動不動,任憑溫熱的血潑濺了一頭一臉。
火光從身邊過去了,追殺的那人似乎沒有發現他,他顫抖地摸索著,繼續向前爬。
陡然間,手指觸到了一團肉乎乎的東西,他恐懼地再向前摸去,是個圓圓的,軟軟的,上面帶著孔竅的,直到手指捏到一根根粘膩的毛髮時才讓他悚然發覺自己抱著的是什麼東西。
人頭。
又往前爬了幾步,他碰到了更多一樣的東西。
一個又一個人頭。
正在洞中屠殺的那人似乎根本無意於慢慢傷人,被他追上的每一個人都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斬首。
來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邪魔啊?
這一次,他的牙齒再也忍不住地打起寒戰,卻終於沒有叫出來,過了好久,他才驚覺雙腿間的冰涼,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已嚇得失禁了。
是金人又打過來了麼?
他在前人記載中看到過,起初兩國交戰的時候,金人軍隊為了震懾宋人,往往把殺死計程車兵頭顱割下來,堆積成高高的臺子,稱之為京觀。沒想到這種野蠻的炫耀武力的行徑,多年之後竟然再一次在大宋的腹地出現了。
黑暗之中,陳三覺得放佛有一雙冰涼的手攫住了他的五臟,而附近濃重的血汙則像一隻粗魯暴力的棍子,使勁撬開他的喉嚨,在嗓子深處瘋狂地攪動。忽然間,他哇的一聲嘔吐出來,再也顧不上趴在地上爬行,而是彎著腰一邊吐一邊朝著出口瘋狂地衝去。
道路上全是死屍,他被絆倒,爬起來,然後又再一次的絆倒,腦海之中只有四個字在不斷地重複。
金人來了。
火光繞過角落,來到他的面前。他聽到一個好聽的女子聲音,清脆而輕靈:“這是最後一個?什麼時候漏掉的?”
於是抬起頭,便再也移不開眼睛。
熊熊燃燒的火把之下,他看到了這一生中最為震撼的畫面。
那是個身穿鵝黃色長裙的少女,容貌生的極為秀美,長髮只是簡單地梳綰起來,沒有什麼首飾,左手執著火把,右手提著一把滴血的刀。
洞中有著從外面吹進來的風,少女沾滿鮮血的黃裙在風中輕輕擺動,上面居然沒有一絲褶皺和針線縫合的跡象,放佛傳說中無縫的天衣。再往上看去,是纖細潔白的脖頸,少女的肌膚像雪一般潔白,如玉一般溫潤,幾滴血從她臉上滑落下來,落到腳下的泥土中。
他只敢用眼角的餘光去偷看那張完美無瑕的臉,只因那少女驚心動魄的美貌刺痛了他的眼睛,放佛目光在那臉龐上多停留片刻就是莫大的褻瀆。
美麗與殺戮混合在一起,在搖晃的火光下居然糅合成一種超越現實的虛幻。
是她在殺人嗎?
不會的,怎麼可能,她這樣的女子只能是仙宮走下的天女,所以才會有無縫的天衣,才會有天然去雕飾一樣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