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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塢。
十二個伶人各穿了苧羅、綾絹、紡綢、葛布等衣袍,在燈影香霧中穿行。每個人都有商陸的一張臉,或沉敏、或癲亂、或陰鷙、或寬和、或謙和、或恭謹、或驕狂、或善鬥、或儒雅,舉止百變不一。他們有的東奔西走仰天長嘯,有的沉默寡言冷眼旁觀,有的呼朋喚友自言自語,恰似一臺詭譎的傀儡戲在上演。
長生在紫顏的指點下合力打造完所有臉面後,精疲力竭地癱坐在椅子上目睹這一切。將一個自己分裂成數個,彷彿身體百骸自有了主使,魂靈卻反而沒了倚靠。長生猜想那種被切分的感覺,就像在幾個互無關聯的夢境裡遊走,一生只得短暫的一刻。
朝如露凝,暮見霞散,永在離別裡遺忘前塵。
紫顏扶來了商陸,他剛服下一帖藥,嗅著寧神的香,呆滯失神的臉上漸恢復血色。在筵席上坐定,他滿臉愁顏地望著戲臺上巧言笑舞的人,一幕幕似曾相識。清夜微涼,石階上一襲柔風纖腰一閃,繾綣地投入商陸的懷中,他猛然察覺身在何處,再度驚疑地打量四周。
紫顏溫婉地笑著。商陸認得這個人,臨風如畫,筆墨裡皆是仙家氣度。一雙春水流弦的眸子,輕易地就看進商陸心底去。他心裡咯噔一下,微微有些驚慌,很快覺出紫顏並無敵意,慢慢地放下了戒心。
“你且作壁上觀,什麼也不用思量,看這一出出戲。”紫顏指了臺上對他說。
如野馬千里奔踏,商陸只覺紛擾亂塵在他心頭揚撒,稍稍懈怠就會扯開他的筋骨,拉了他往四處遊蕩。他充滿疑慮地看了看紫顏,再瞥了瞥戲臺,手邊香爐裡碧煙如縷,令他軒眉略展。
放下。他用心地想了一想,一絲精魄似乎自軀殼裡掠出,冷峻地注目臺上。
因緣際會,所遇無非貪嗔痴慢疑妄,所為無非發善心行願救人。這一刻,商陸身體裡所有的自我聚集在一處,聆聽他們的煩惱,驚惶不定的心漸次平復安定。
側側與長生遙坐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