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古怪的名字,我便知道他是當年崇拜社長的十三個小夥子中的一員。
社長進入深山工廠後,他是最早被清除出單位的人。他接受了一份海外親戚的遺產,立志不工作不結婚。弟弟出事後,他主動要求把弟弟接出我家,由他照顧,以避免父親精神上出問題和我的成長受影響。
對於他的仗義出手,父親想起以前給他出過歪主意,他是在報恩。
那個歪主意是,一天社長被大雨困在腳踏車車棚,辦公樓裡窺視到這一情況的他有一件雨衣,於是向同屋的父親借雨衣,準備接社長。
父親不借,令他十分惱火,但當他和社長兩人把一件雨衣撐成方形,肩並肩行走了幾步後,便明白父親“大善若奸”的做法。
從車棚到辦公樓的四十米行程,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之後他和社長天各一方,多年沒有聯絡線索,再見面,彼此已是五十幾歲的人了。
他講完收養弟弟的前因後果,屋裡傳來“咔咔”的撓牆聲,我問:“屋裡有老鼠?”他冷峻的臉上有了笑意,說:“我還養了另一個東西——烏龜。”他一日從電視中看到,南太平洋的海龜到加拿大海域產卵,來回三萬公里卻不會迷路,而把烏龜殼塗上瀝青後,烏龜就找不到方向了。這個實驗證明,烏龜殼可以定位,和日月星辰有著奇妙的感應。
而人的頭蓋骨和烏龜殼近似,龜、天可以相互感應,人、天照理也能感應。他思索,弟弟大腦受損,但頭蓋骨尚且完整,如果打通天人感應,讓日月星辰成為弟弟的大腦,那麼弟弟便可以康復。
他買來只烏龜做實驗,現在烏龜成為一隻虛化的烏龜。進入冬季後,烏龜要挖洞冬眠,於是每夜都能聽到它的撓牆聲,走到發聲處卻見不到烏龜。這說明他的實驗已初步成功。
聽得我毛骨悚然,他薄如刀的嘴唇抿了抿,說:“高叔叔是個好叔叔,沒那麼不正常。只是烏龜走丟了,這屋子大,有迴音,靠聲音很難定位。”抿嘴原來是他的笑容。笑完,他長嘆一聲,說二十幾年來他面對弟弟常胡思亂想,期盼有什麼神醫妙法。
他已老得面如敗絮,皺紋縱橫,看不出一絲年輕時的模樣。
我想到父親這輩子唯一的秘密,便是他年輕時屬於十三個小夥子的集體,崇拜那個被稱為“社長”的姑娘,昨晚父親和母親商談的大事,只會和社長有關。
我詢問他,他沉默。這時從隔間中走出一個人,一頭烏黑秀麗的長髮。她站在隔間門口笑盈盈地向我招手,似乎是我熟悉的人。我走過去,也笑了起來,說:“你是我命中註定的妻子——現在你還那麼認為麼?”她向我仰起潤白如玉的下巴,搖了搖。
她是暗拳山莊外女校的老師,她的父親名叫“疤愣”,是十三個小夥子中的一員。他和我父親友情最深,曾許諾彼此兒女結為夫妻。
疤愣叔在一年前去世,這次十三個小夥子的行動,她代表她父親來參加。行動是Q的父親——“死不瞑目”發起的,他查到了當年帶頭懲處“一女十三男”的人。那人現已退休,住在一棟二十七層塔樓中,此樓周邊環境極差,沒有可以散步的院子,前後都是自由市場,交通混亂,人群複雜。
死不瞑目建議對此人報復,並無號召力,後來他找到了社長。社長髮話後,眾人想起當年的顛沛流離和再無出頭之日的一生,於是紛紛響應。
我:“你們要幹什麼?每個人捅一刀麼?”她笑道:“我不知道,跟著叔叔阿姨們做,就好啦。”她甩了下長髮,我:“你頭上的紅色瘤子沒了?”她解釋她到韓國作了美容,並扒開秀髮,讓我看到不長頭髮的一塊青皮,說她一生只能留長髮,好遮擋原來的疤痕。
我:“你留長髮很漂亮。”她高興地轉身,大幅度地甩了下頭髮,她的腰身和頭髮呈相似的曲線,令我賞心悅目。
她住在這裡已有兩天,明日便要開始行動。她代父動手,令我感動,想到自己會龍形搜骨,可殺人於無形,只要我一人出手,叔叔阿姨們便可免去操勞。我把我的意思向晾衣竿和女教師講了,晾衣竿說:“有的事是不能讓人代勞的。”
弟弟歪在沙發裡,一直看著我。父母來找晾衣竿,一定商量出對弟弟的妥善安排。我說我今天還有一場在地鐵站的比武,必須走了,弟弟的左眼眼光清澈,有著依依不捨之情。
我拍拍女教師肩膀,道聲“珍重”,開門出去。
我行至藤蔓叢中時,女教師追上來,說明日行動後她如果還活著,問我該如何待她。我說先看我今日比武后能否活下來。她嫣然而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