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給他塗了點。立得粉是農民自制藥,炮製好後要在土裡埋一個月。一個木匠說:“得了土氣,止血化淤更加靈驗。人跟瓜果蔬菜一樣,最早是從地裡長出來的,是人便有三分土性。考你個問題:如果在村頭喝水,誤吞了水蛭的幼籽,在肚子裡作起怪來,你說該怎麼辦?”K窘住了,眾木匠大笑,最後小孩父親說:“用羊的熱血二升,和著豬油喝下去,就排出來了。”K:“原來這樣,長見識。”小孩父親:“我再問你,羊血腥,豬油膩,連喝兩升,一般人哪受得了,怎麼辦?”K答不上來,小孩父親興奮地說:“其實有個不花錢的法子:用田裡的泥對上水,喝個一升也就排出來了!”一路上,他們跟K講了許多鄉間生活的秘訣,我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K只是敷衍地“嗯”兩聲。
進城後,木匠們下車,擁成一團向前走,K跳下車追進他們中間。
只見這團人,如花苞綻放,除了抱小孩的女人,全都倒在了地上。
K回身看了我一眼,走上了人行橫道。
他的眼睛眯上了。
我看得清楚,他在每個木匠膝蓋踢了一腳,力度很輕。木匠們馬上就站了起來,但看著他過馬路,沒敢追。有人委屈地說:“聊了一路,還以為成了朋友。”
【二十】
Q的病沒有在三個月內好起來,辦理了退學手續。我在五月份考美校,上午考色彩靜物,下午考人物頭像。靜物是五個核桃、一個玉米、一個馬燈,我超水平發揮,尤其玉米粒畫得質感十足,堪稱得意,考試結束後,竟捨不得離開考場。
中午,大部分考生都無心吃飯,坐在美校的操場曬太陽。我坐在跳遠的沙坑前,想到即便我考上美校,美校也沒有Q了,不由得悲從中來。
我跑出校門,見街邊有座報亭,掛著花花綠綠的一片雜誌,就去看了。其中《環球銀幕》以法國影星阿蘭德龍做封面,他面部精巧,神情冷峻,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下午的人像模特是個美校高班學生,他眉高唇薄,與阿蘭德龍有三分相像。我把他畫得和阿蘭德龍越來越像,監考老師在我畫板前停留了很久。
我在當晚離開北京,十一個小時後到達西部某城,睏倦異常,就在火車站內的旅館租了個床位睡下。
旅館原本是火車站中棄用的一個候車大廳,用塑膠板隔成了一個個房間,由於廳高八米,所以隔間都沒有屋頂。此處是專為乘客設定,按小時收費,到服務員櫃檯登記火車票時間,服務員會提前叫床。
每房睡四人,由於服務員叫其他人登車,我睡一會醒一會,更加睏倦。原本打算睡兩個小時,但我一睡就睡了五天。
我中間起床三次去補錢,每次均想:“再過兩個小時,就走。”但我每次均過高地估計了自己。這個極不適合睡覺的地方,是我在俗世中的最後一場覺,因為起床後,我會搭乘去五臺山的汽車,從此做一個和尚。
出家的決定,沒有告訴風溼。聽王總說過,周寸衣的拳術傳自五臺山西臺空幻寺,當時就對五臺山有了好感。又從書上看到,五臺山海拔高,夏天亦涼爽,有“清涼山”的雅號,便選定這裡出家,不再有它想。
我拿了父親一個月的工資,趁父親睡覺時把工資卡塞進他枕頭下。他一年前有過買煎餅的經歷,應該可以活下去吧?如果這個本領衰退了,那麼五天,也就餓死了吧?
第五天,我當父親已死,再無牽掛。
起床,到櫃檯結賬,可能鐘點床還沒有連睡五天的客人,服務員們都好奇地看著我,其中有一個姑娘還較為漂亮。我說:“能單獨跟你說兩句麼?”她從櫃檯出來,回頭看看其他服務員。其他服務員顯得興奮,可能以為她遇到了求愛者。我說:“你以後生的孩子,如果是男的,把這個留給他;如果是女的,燒了。”我取出一把打結草繩,遞給她。
她連說不要,我執著地塞進她手裡,她嚇得跑回櫃檯裡。眾服務員發出一片笑聲,舊石器時代的武功秘訣便這樣送了出去。
女人的嘲笑令我羞愧難當,見幾步遠有一個門洞,就跑了進去。
身後服務員隱約喊了聲:“那裡不能去!”我想:我要出家,走的本是常人不走的道路。
門洞中放著些暖壺和床墊,向前再拐,牆壁上有了白瓷貼片,並有一排木板門隔間,我心中嘀咕:難道是兒童鐘點房?
正思考時,水聲響起,一個隔間中站起位青年婦女,她低頭整理著什麼,猛然看到我,登時呆了。面面相覷,我方明白進了女廁所。
我:“男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