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廚裡小杜剁肉搗蒜的聲音緊一陣慢一陣,陣陣香味撩得人直吞口水;老康掌櫃親自給後庭苑裡剩下的三撥住客們送去了白粥小菜;六順子與俞和賣掉了滿滿三籠屜的大包子,推著小木車進了側門。他們倆從後廚裡端了個木盤子出來,上面的青菜牛肉堆得好似小山一般,兩人蹲在門邊上,用白麵餅子裹著菜,吃得痛快淋漓。
這時已快到了巳時末尾,再過一會子,就是順平樓一天最忙碌的時辰了。
午時剛至,酒樓裡就來了兩桌客人,會這麼早來用午飯的,大都是朔城本地人,可這兩桌子客人進了酒樓,凳子還沒坐熱乎,就立馬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朝門口躬身施禮。
一輛樸素的灰蓬馬車停在順平酒樓的大門外,馬伕剛拉住韁繩,車簾子一掀,有個身披月白員外大氅的老頭子從車廂中走了出來。
看這位老人家,那可真是老當益壯、精神抖擻。他滿頭白髮不過寸許長,根根梳理得分毫不亂,一對拇指粗的濃眉帶著七分威風三分煞氣,斜飛入額角,一雙眸子裡精光四溢,透射出凜然正氣,顧盼之間不怒自威。
老頭兒舉手抬足都帶著習武之人的勢子,那走起路來龍行虎步,衣袍鼓風,一點兒也不像是個到了古稀之年的人。他呼吸之間的節律深沉悠長,周身罡勁隱而不發,每一步踩落,那腳步聲都能教人心中之一顫。在明眼人看來,這老人家是已經把內外功夫練到了極高深的境界,初窺見了天地至理,只差小半步,就能撞破以武入道的仙凡玄關。
老康掌櫃一看這位白袍老人家走進大堂,登時身子一哆嗦。他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放下手裡的銅算盤,三步作兩步迎了上去,抱拳施禮道:“康閔見過老爺子!”
老頭兒眼神轉也不轉,只低低的哼了一聲,算是作答。他也不駐足與老康掌櫃搭話,徑直大步穿過酒樓前堂,朝順平樓後庭苑走。老康掌櫃偷偷一咧嘴,連忙低頭跟在後面。
六順子看到這老人家來,吐了吐舌頭,縮在一邊不敢吭聲。俞和眼珠一轉,心中暗笑道:“好嘛,司馬家的老二老三也是豁出去了,這最後的一張牌,就這麼給打了出來?如今這出戏可是被徹底攪大了,南邊兒房裡的兩位昨晚上揚眉吐氣,今兒個就來了報應,這回可是把你們司馬家的老煞星都給惹出來了。”
話說這位氣勢非凡的老人家非是旁人,那正是朔城的主子,當代司馬世家的一家之主,執西北武林之牛耳,昔年諢號“拳定風沙,涼州大俠”,而今一聲號令既出,西北群俠莫敢不從的司馬文馳老先生。
這位老先生,在涼州乃至於整個西北地界,都是武林之中說一不二的頂尖兒大人物。數十年經營朔城,把個小小邊塞驛站,建成了如今閃耀在大漠邊緣的明珠。而老先生年輕時無數次率領西北群俠抗擊赤胡沙匪,一人雙拳連斃數十位赤胡國大為有名的武勇強者,威風震懾大漠,解救百姓於水火之中,也為自己搏下赫赫俠名。如今只要說起“老俠客司馬文馳”,無論是大雍西北軍的兵將,還是縱橫邊塞的武林豪俠,人人都會豎起大拇指,喝一聲彩。
司馬文馳老先生就是一段活生生的傳奇,他是無數人的夢想和榜樣。只可惜他也跟許許多多一手打下偌大江山的英雄豪傑一樣,意氣風發時能夠在大群赤胡悍匪們面前談笑風生,可到了垂垂老去之時,卻整日為自己的後代子嗣而操心頭疼。
後庭苑裡忙碌的人,全都是司馬晟從家裡抽調出來的心腹護衛,他們每一個人看見司馬文馳老先生走過,全都臉色大變,扔下手裡的傢什,慌慌張張的彎腰施禮。老先生一路走去,每遇到一個司馬家的護衛,他臉上的怒氣就便又多添了半分。
輕車熟路的穿過後庭苑的重重回廊,司馬文馳老先生走到了南邊的精舍前,司馬晟和司馬雁早就接到了報訊,兩人站在精舍前,低著頭,等著承受父親的熊熊怒火。
司馬文馳在司馬晟和司馬雁面前三尺站定,他瞪視著自己的長子和小女兒,那眼中的怒氣幾乎要奪眶而出。老人家臉頰上的肌肉不斷的抽動著,一雙乾瘦粗糙手掌已經捏緊了拳頭,手背上有青筋浮凸。
連邊塞之地終日不絕的大風,都恰當的止歇了下來,精舍周圍鴉雀無聲,旁邊的人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過了約莫一炷香功夫,忽見司馬文馳老先生擺了擺手,寒聲喝令道:“不姓司馬的都走開。”
老康掌櫃和那些司馬家的護衛聞言,如逢大赦。這些人急忙展開輕功身法,迅速的消失在了後庭苑中。他們都清楚的知道:司馬家的私事,該知道的,性子磊落的文馳老先生絕不會有意隱瞞;而不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