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府演武廳裡,有身影矯健颯爽,手中大刀如同游龍,持刀之人似御龍在雲中翻騰。
裴真但見他轉身一個蜀中招式,換手又變成了西北刀法,一個回眸江南劍意竟也衝了出來。裴真胸中不由得翻騰了幾下。
韓烺的刀法算不得什麼頂尖的刀客,可若論出招之陡轉,委實出人意料。很顯然,他在正統的世家招數中,融入了許多其他地域門派的招式,不說集百家之所長,卻也是不拘一格。
劍法如人,刀法亦同。
天上的雲層下壓,不多時便飄起了細密的小雨,夏南拿來披風給裴真披上,裴真未曾察覺,只是看著韓烺的招式陷入了思索。
她對於韓烺有太多的不瞭解,原本看他不過是以其名聲看待,待到近到其身邊,才發現全不是外間傳的那樣,現在一日兩日相處下來,又發現他身上還有許多講不通的事。
不曉得便不好預測他的行為、預判他的行事,裴真坐在簷下一下下輕蹭鼻尖,暗暗想著得好好了解一番小豆子了。
她正想著,不知何時小豆子突然在一派行雲流水中停了下來,不知想些什麼,好似入了迷,抱著臂皺了眉頭。
裴真奇怪地看著他,突然見他轉頭喊住了一旁的韓均。韓均近前,他立時將手中大刀扔給了韓均,然後自己兩步行至一旁,一下抽出一旁立著的一把黑劍。
黑劍出鞘的時候,她隔著雨幕,看到了韓烺的神色,驀地一怔,似乎明白了什麼。
韓均越過雨幕進到演武廳中,似是想張口問一句什麼,韓烺開口,“潛龍躍淵!”
韓均會意,簷下被韓烺暫時忘卻的裴真卻挺直了身子。裴真目光定定落在二人身上,只見韓均前招已備,刀鋒向下,陡然一抬頭,手下氣力萬千地上挑手中大刀,而手持黑劍的韓烺並不出招,韓均手下大刀眼看已近起胸前,他仍立定不動。
裴真眼睛飛快地眯了一下,另一邊韓均似乎意識到以自己手下刀勢,韓烺再不抵擋便極有可能斃命於刀下,臉上慌張之色驟起,“爺!”
就在此時,韓烺手中黑劍不知何時已然揚起,一瞬間以迅雷之勢擊下,借刀劍相沖之力順勢飛身向上,一側身落到了一旁。
“哎呦!”韓均大叫一聲,“爺嚇死我了!”
韓均喘著粗氣,回看了一眼手中的刀,又扭頭同韓烺道:“爺方才那是什麼奇招?!嚇煞我了!”
他嚷嚷著,一旁的韓烺動作緩慢地抱住了劍,繃著嘴不說話,仍是皺著眉,仍是在思索。
韓均還在嚷嚷,裴真靜默地坐在一旁看著韓烺——方才韓烺同韓均過的招,不巧正是那夜她同韓烺過得招。
現下韓烺和韓均演練此招數,是想從招數中看出來什麼來麼?
她看著韓烺,韓烺眼睛不知看向何方。裴真嘴角突然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笑。
韓烺若是想從她的招數中看出她出自何門何派,恐怕不可能,因為對抗潛龍躍淵的這一招,早在百年以前,便失傳了!
她來了些興致,壓了壓嘴角的笑。
“夫君這是什麼奇招,不知來自何門何派?”
她甫一出聲,韓烺便立時回了神。
“倒忘了夫人也在......”韓烺道了一句,一頓,“夫人也未曾見過此招?”
裴真搖了搖頭,“未見過,想來是哪個偏僻門派的招數吧。夫君哪裡學來的?”
她說完,眸中含笑地掃了韓烺一眼,又趕忙收了回來。韓烺全未察覺,仍舊抱著黑劍,“不瞞夫人,正是新婚那晚,闖進家中的女賊使出的招數。”
“女賊?”裴真沒想到他對自己女子身份這般確切,意外了一下。
“嗯,”韓烺緩緩點頭,臉上思索之意不減,“是個女賊,使一柄長劍,帶著面紗,身量倒與夫人彷彿,我未能攔下她,只傷到了她眼下皮肉。”
韓烺說完,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夫人......那天我......夫人別在意......”
他放了劍,臉上恢復了平時的和善,歉意又浮了上來,向裴真走來。裴真方才直被他說得迷糊了一時,不知道他這又是道什麼歉。
她覺得自己這幾日,光聽韓烺道歉,就已經好幾回了!韓烺就這麼在意他的新夫人?
他走到簷下,見她愣著,似個呆雞,眼神迷茫好似漫了水霧的湖面,“看來夫人是忘了。”他彎了彎嘴角,“夫人大人大量,是我小家子氣了。”
“哈?”裴真很想問這麼一句,可她到底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