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回笑著垂眸,看起來依舊有些虛弱,道:“你不會的。當你緩過神開始考慮接下來的行動時你就會想到,你一個人,去不了長安。”
每到這種時候,阿蘅總能深刻地感受到他果真是個商人。
“在你看來,我留下就為了這個?”阿蘅道。
“自然也不全是。”蘇回看得透,眼前的女子正是那種獨善其身但求自保之人,只是她在關鍵時候,容易被一絲不多不少的惻隱之心左右了判斷。在涼州時會被人誣陷,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只是這話太戳人軟肋,他低頭笑笑,便不再開口了。
可即便他很有風度地不說,阿蘅又怎會不清楚?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是失敗。明明對方受了傷,才該是弱勢的一方,為什麼最後還會由他來讓著她呢?
這種有氣無力、莫名地很想無理取鬧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身後的灌木叢細細地抖動,風自耳畔溜過。驀地有一絲異樣感撞進兩人才有些鬆懈的大腦。
阿蘅和蘇回對視一眼。她提起劍往那簇植物靠近,劍尖撥開草葉的同時,受驚的少年像小獸一般蹭出來;“別,別!……”
那灰頭土臉抱著腦袋的背影讓她吃了一驚。“傅染?”
這個早就不知所蹤的小廝這時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傅染好一會兒才辨出這聲音有些耳熟,惶惶惑惑地抬起頭,一看果真是阿蘅,隨即又見到正坐在不遠處的蘇回,他又驚又喜地站了起來。“公子……公子!”他跑到蘇回跟前,激動地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看上去,好像蘇回的平安便是他莫大的安慰。
但阿蘅記得很清楚,不久之前他才在危難關頭拋棄了自家公子。她是個外人,也動過獨自逃命的心思,無權對此評論什麼,可蘇回與傅染的主僕情分到底不同,看得出蘇回平日對這個跟班是多加教導,頗有用心的。雖說少年人年紀尚小,難免怯弱自私,但常人即使想得開,也免不了心存芥蒂吧。所以阿蘅便想不明白為何蘇回面對他時臉上既無慍怒也無譏諷。他平靜地問:“不是已經跑掉了麼,怎麼還在山上逗留?”
傅染漲紅了臉。“對,對不起,公子……我實在是,實在怕極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下山的路,可是有很多山賊堵在那裡,我很怕……只好再上山來,沒想到可以再遇到公子你……”
傅染平日機敏持重,但這時哭得淚痕滿面的模樣卻讓人想起他不過也只是個孩子。
阿蘅的心一下軟了許多。女人總是容易犯這種愚蠢而溫柔的毛病。她想到他們眼下分明還有更棘手的危機,“這麼說,傅染,你知道下山的路了?”
傅染摩擦著手點點頭。“就是不知道那些山賊是否還盤恆在那兒……”他調整了一下坐姿,似乎想要坐得自在些。
和阿蘅不同,蘇回並沒有因為傅染的話顯出多少輕鬆的神色,他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晨光熹微時,他們挑著小道下山,由傅染在前帶路,蘇回與阿蘅尾隨其後。“傅染,你真的還記得路嗎?”阿蘅問道。
傅染沒有回頭,乖巧地答:“嗯,我一路上都有留下隱蔽的記號。”
阿蘅因他的老成而笑了笑,對身邊的人道:“不愧是你栽培出來的,匆忙之下還能有這樣的心思。”
蘇回原本正若有所思望著前方傅染的背影,聽了她的話,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道:“是啊,我一把手教出來的……”忽地眼神一凜,“傅染!”
原在專心尋找標記的傅染回頭,蘇回的劍已挾著風朝他刺來,他僅僅來得及瞪大了眼,那把劍已經擦著他插進了他腳邊寸餘處。兩截蛇身在地上痛苦地扭動著。
傅染登時臉色慘白。
阿蘅也驚於這突然的變故,眼見蘇回的身子就要歪倒,她忙拉住他,喚了兩聲。
“沒關係,只是傷口裂開了。”蘇回勉強穩住自己,坐了下來,即便在無力的時候,他依舊指揮若定,“不知道這山裡有沒有白及或者野三七之類的草藥,阿蘅,勞煩你去試著找一找,另外,能再尋到一些食物是最好的。傅染,你幫我看看傷,我的手臂抬不起來了。”
“可你……”阿蘅仍在猶疑。他的傷勢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蘇回卻低笑了一聲,“怎麼了,還是你想——”毫無防備的阿蘅遭他這麼一調侃,立即回想起之前替他解衣止血的情景,僵硬地慢慢放開了他。
也罷,既然有傅染,她當然是選擇找吃的去了。
只不過……她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傅染,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