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解,釋疑道,“就是皇上立嗣之爭,有人將太子比作天下之根本,所以說叫做‘爭國本’。”
“哦,太子就是皇位的繼承人,皇上有那麼多的兒子,當然個個都爭著想當皇帝。”
“這次卻不一樣……歷朝歷代是皇子之間互爭奪嫡,可這回卻是皇上和大臣們爭!”
“啊,為什麼?”俞修龍驚訝道,“皇帝不是至高無上的嗎?他說的話都是聖旨,幹嘛還要爭呢?”
古勝川一笑,搖頭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當今皇后無嗣,而有一位王恭妃率先為皇室生了一子常洛,是為皇長子;而另一位鄭貴妃在其後又生一子常洵。皇帝寵愛這位姓鄭的妃子,進其為皇貴妃;而對王恭妃則不加封,且屢屢遷延,不立其長子常洛為太子。於是朝中紛紛傳言說皇上要廢長立幼……可是自古便有‘立長立嫡’的鐵律,大臣們擔心皇上做出違背祖宗禮法的事來,便有人上御疏,主張‘冊立元嗣為東宮,以定天下之本’。”
“然後呢?”俞修龍急切追問。
“然後此人立刻便遭到了貶職。”
俞修龍撇嘴道,“看來皇帝是真想這麼做,有人阻攔便發怒了。”
古勝川一聽也是,覺得他怎麼將事情看得如此簡單,“是啊,皇上已經明顯表態意向,可是大臣們誰也沒有屈服,反而一個賽一個的踴躍,甚至聯名上疏……無數人被貶被斥,卻不斷有人候補上來,繼續與皇帝硬磕。”
“他們真有勇氣……”俞修龍不禁從心底讚歎道,“戲文裡說皇帝可是動不動就要砍人腦袋。”
“砍頭的倒沒有……不過這些年爭來爭去,被罷官人倒是數不勝數,連首輔、次輔都有好幾個。就在去年,首輔大人王家屏為此事封還御批,請皇上採納諸臣立儲之請,也被免了職,他才剛剛上任六個月。”古勝川搖頭道,“要爬到那麼高的位置得多不容易,一下子說沒就沒了,實在要不划算。”
古勝川突然將話頭一轉,說起古允來,“二叔也曾直言進諫,被貶過數次……他後來看穿了,作為臣子最要緊的是實心用事,一味的國本之爭只會越爭越歪,徒耗精力。於是他從一個兵部小主事重新做起,踏踏實實又幹出許多成績,才到了現在的位置。”
“唔,二叔不愧是有大抱負之人。”俞修龍點頭,又問道:“那其他人呢?”
古勝川搖頭道,“仍然糾結此事,與皇上相抗。”
“也許他們並不看重官位。”
“連著幾任首輔都為此事辭了官,可那個梅朗天卻賊得很,寧願背罵名也死活不觸這個黴頭,趁機把住權位……這不太妙!”
“怎麼不妙了?”
“二叔和梅朗天素來政見不合,屢屢對壘……”
古勝川正在說話,這時古若妍進來了,“哥哥,二叔說他要走。”
兩人皆是一驚,古若妍看見俞修龍在這裡,目光頓時有些不自然,嘴唇動了一下,卻沒發出聲音。
三人趕到正廳,一見到古允,古勝川便有些著急道,“二叔,不是說好的多住幾天嗎?!”
古允手撫其背,輕笑道:“好啦,事務繁重,也由不得我。”
眾人沉默,屋內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好了,大家請留步吧。”古允止住相送的眾人,對古崇說道,“大哥、大嫂千萬保重身子,我心裡惦念著呢。”
老夫人眼裡泛著些淚光;古崇回道,“別說我……你呢,頭髮也白啦。”他知道古允在朝中很艱辛,心裡頗為不忍。
“不服老不行,幹不了幾年了。”古允笑了一聲,轉頭望向古勝川等後輩,“我走了,孩子們。”
古勝川躬身恭送;俞修龍一見他深邃的目光,想起早上說的事情,心裡頓時又不安起來。
隨從掀開深紅『色』的簾子,古允上了馬車,他從窗裡探出頭來,向眾人揮手。
離別之時,氣氛總是顯得如此沉鬱,大家都向他也揮手,古允微微點頭,將簾子放下了。
只聽得車伕揮鞭聲響,馬車啟動,逐漸消失在眾人視線裡。
“古允這一去,不知道何時才能再回;他身當壯年,正是大展宏圖之時,只是我……不知還撐得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