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德呆了片刻後,突然低下頭看著自己蒼白的手背,他的目光,靜幽幽地滑過手背上突兀的青紫色血管。
他轉身,從藏在窗簾後面的牆壁上扣下來一塊刀片。
刀片的形狀像是葉子,用一種不太常見的金屬打磨而成,泛著淡淡的灰藍冷光,一如雨天時黯淡的海波,翻卷間激起渾濁的浪花。
刀鋒在手背上抽出一條細長的傷口。
但是沒有流血。
希德放下刀片,用手掰開傷口,接著猛地往內一摁——深深的傷口裡緩慢地溢位一滴黑紅色的血液。
血沿著傷口流出。
最後被希德用塗黑的小瓶子接住。
這是惡魔的精血。
希德的面色更加蒼白。
他止不住地又咳嗽起來,鼻腔內又滾起熟悉的刺痛的熱度。
手背上的傷口很快便癒合了。
希德坐到床邊。
他冷靜地用紙巾擦去鼻下以及嘴角兩邊咳出的血,接著看向房間的角落開始發呆。
現在的生活對於他來說是不曾想象過的平靜和安寧——早上睜開眼,第一個上來迎接他的不再是沖天的恨意,而是一些瑣碎的煩惱,比如該吃什麼早餐,比如是不是該換洗床單了,或者是想想午後應該帶摩根去哪裡散步……
可是希德的心缺了一塊。
找回再多的情感也是無用的,這個缺口正在漏掉他所有的努力。
他拼命地想要挽回,卻無濟於事,被時代的暴風推搡著在海波間沉浮,個人的恩怨情感開始變得微不足道,而所有人的心理狀態卻慢慢趨於一致。
壓抑,痛苦,無助,憤怒。
這是當下的世界的主題。
在災難帶來的空寂中,我們突然找不到生活的意義,只是默許著命運的安排,而從未關心過旁人的情感和自己的情感。
當我們之中最後一個有著赤誠之心的人也變得麻木——
我們的世界才真的迎來了它的末日。
而希德不想讓末日如此早地便降臨。
為此他付出了一切。
-
週五下午,史蒂夫打電話來了。
那時希德正焦頭爛額地收拾被託尼和摩根弄亂的房間,一邊數落著託尼,一邊拿著抹布在滿是顏料的桌子上反覆擦拭。
而託尼抱著滿臉油彩的摩根坐在一旁,像是個老實懂事的孩子。
電話突然響起的時候,摩根第一個跳出託尼的懷抱,衝到客廳去,抱著電話又跑回來。
她把手機遞給希德。
託尼竟然從她那小臉蛋上看到了一絲犯錯之後討好的神色。
小傢伙挺機靈的。
託尼坐在沙發上這樣想。
希德接起電話。
對面響起的一道聲音成功地讓希德放下了手上的抹布,神色溫柔起來:“哦——是啊,怎麼了?”
“……”
“好啊,那我到時候去找你——唔,不用來接我了,我開車就好,很快的。”
託尼的腦門上隱約亮起了警報燈。
他豎著耳朵偷聽。
然而這是一個很短暫的通話。
希德掛掉電話之後,抱著摩根走出了房間。託尼跟在他後面,走到客廳的時候問道:“剛剛是誰的電話?”
“……是史蒂夫。”
“哼。”
託尼現在不太待見史蒂夫。
希德嘆了口氣,把摩根放到地上,拿起手機又打了一通電話,在對方還沒接通的時候對託尼說道:“我現在讓羅斯夫人過來打掃一下房間,你等會記得給她開門。”
羅斯夫人是希德僱的清潔阿姨。
然而託尼的重點完全不在這個上面:“你要去哪裡?”
希德抬眼看他一眼,短促地回答了一聲:“去紐約。”
託尼臉色一變。
希德這邊電話打通了,然後轉過身去說了些什麼。
託尼有點生氣,掉頭就走。
希德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對著電話又囑咐道:“您來的時候,到梅爾麗蛋糕店給斯塔克先生帶一份甜甜圈吧,嗯,老樣子……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
安排好家裡的事情後,希德走上樓,敲了敲託尼的房門。
沒人應。
於是希德抬高音量說道:“託尼,我走了,記得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