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部分(3 / 4)

這不是什麼開玩笑的。當然他也知道,是他,救了那女人,不是那兩個助理醫生。他明白這一點,朱利奧也明白。也許朱利奧等在這兒就是想跟他說說這個。那個黑人老太太幫了他,一個白人男孩打了電話報警,當時其他人都在圍觀,就像是觀賞一場該死的電影或是電視連續劇《彼得·甘》①『注:《彼得·甘》(Peter Gunn),美國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初熱播的電視連續劇。』的片斷(除了那個黑人老太太),大致就是這回事,可是到了最後,劇情歸結到喬治·謝弗身上了——一個嚇壞了的人在儘自己最大努力完成職守。

這女人在杜克·埃林頓②『注:杜克·埃林頓(Duke Ellington,1899—1974),美國黑人爵士樂作曲家和鋼琴演奏家。』尖銳刺耳的歌聲中等候列車——那趟預言般的A線車③『注:A線車(A…train),紐約地鐵穿越整個曼哈頓區的一條線路。這裡是一語雙關的用法,埃林頓的一首歌曲名字就叫Take The “A” Train。』。那是一位年輕漂亮的穿牛仔褲卡其布襯衫的黑人女子,要搭乘那趟預言般的A線車去上城④『注:上城(Uptown),曼哈頓區由北而南分為上城、中城、下城三部分。格林威治村一站位於下城。』的什麼地方。

有人推了她一把。

至於警方是否逮住了那個作案的傢伙,喬治·謝弗一點兒都不知道——那不是他的事。他的事兒是救助那個尖叫著跌進列車前方地鐵坑道里的女人。可是她居然沒撞到接觸軌⑤『注:接觸軌(third rail),用以給電力機車輸入電流的第三根軌道。』上,也真是個奇蹟,否則她“免費搭乘”的A線地鐵就成了受刑的“電椅”——當年紐約州對付星星監獄⑥『注:星星監獄(Sing…Sing),一八二八年開始設立的紐約州立監獄,因所在小鎮而得名。』裡那些壞蛋就用這玩意兒。

噢,天吶,那是電學的奇蹟。

她掙扎著想爬出來,但時間來不及了,預言般的A線列車尖嘯著駛進站內,在軌道上吱吱嚓嚓地磨出火花,司機雖說看見她了,可是要剎住也晚了,對他太晚了,對她也太晚了。A列車的鋼輪把她的腿活生生地連著膝蓋一道給軋下來了。這當兒所有的人(除了那個打電話報警的白人男孩)只是站在那兒無所事事地袖手旁觀(也沒準他們正掐著自己的外陰吧,喬治猜),那年長的黑人婦女跳下道坑,從側旁挪動傷者的臀部,(事後她應獲得市長頒發的勇敢精神獎章,)用扎頭髮的髮帶緊緊扎住那姑娘血流如注的大腿根部。救護車在站臺一側停下時,那白人小夥子在那兒高聲地招呼著,那黑人老太太則朝人群裡尖聲喊叫,請求大家幫忙給她一條能扎住創口的帶子,看在上帝分上,不管什麼帶子,什麼樣子的都行。最後,一位上年紀的商人模樣的白人男子不情不願地把自己的皮帶遞過去。那黑人老太太抬眼看了他一下,說了一句話,這句話第二天成為紐約《每日新聞》的頭條標題,這句話使她成為一個地道的美國傳統意義上的英雄:“謝謝你,兄弟。”她把這根皮帶綁在姑娘左腿根部,她左腿膝蓋以下被預言般的A線列車帶走了。

喬治聽到有人對旁邊的人說這黑人姑娘昏過去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誰是這及黑手?我要把他找出來幹了這頭蠢驢”。

這種情況下,皮帶沒法在傷者大腿上固定住。那黑人老太太只好一直用手拽住皮帶,像一具可怖的死神,直到朱利奧、喬治和兩個助理醫生趕到。

喬治還記得那黃線,記得他母親對他囑咐過,等車(不管是預言般的列車還是其他列車)的時候,千萬,千萬,千萬不可以越過黃線。他下到軌道的煤渣堆上,聞到一股機油的刺鼻味兒和電力烤灼的熱氣,想著剛才這兒不知有多麼熱呢。那熱力烤灼著他,烤灼著那黑人老太太,烤灼著那黑人姑娘,烤灼著列車和隧道,烤灼著上面看不見的天空和它下面的地獄。他記得自己當時思緒恍惚地想道:如果這會兒他們把血壓計的橡皮袖帶捆在我手腕上,那刻度上肯定沒數字。但他馬上鎮定下來,呼喊著叫人把他的救護包拿來,一個助理醫生想要跳下來幫他,他叫他滾開,那個助理醫生吃驚地看著他,好像是第一次見到喬治·謝弗似的,他滾開了。

喬治把所有能紮上的動脈靜脈血管都給紮上了,這時他感到她的心臟開始怦怦跳動了,他給她注射了整整一針筒的強心劑。整袋的血漿拿來了。警察也來了。把她抬上來嗎,醫生?其中一個警察問。喬治告訴他還不行,他拿出針往她體內注射鎮靜劑,好像她是個熬急眼了的癮君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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