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開始連連咳嗽,支撐起身子,不住的發抖。那少女走上前來,一臉關切,道:“又要犯了麼?” 那少年咬住嘴唇,不再開口說話。 少女道:“好啦,今天不說了,你們該回家吃飯了。” 幾個小孩爬起來,似已司空見慣,都跟那少女揮手告別,春花戀戀不捨,道:“神仙姐姐,白頭髮哥哥什麼時候能好啊?” 少女道:“快了,快了。” 這少年正是沈放,少女自然就是花輕語。 臨安沈放復仇不成,劉寶之死終於成為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沈放就此自暴自棄,一路神魂無主,流浪到紹興。 他心如死灰,對自己又怨又恨,閉上眼就想起金鎖、劉寶,亡父、燕長安、彭惟簡、解闢寒一群人的樣子,走馬燈一般在他心上縈繞。人人看他都是一無是處,彭惟簡更是朝著他笑,說,我不殺你。 沈放日日喝的爛醉,只覺酒才是世上最好的東西,他以驚人的疾速沉淪下去。 酒醒酒醉之間,漸漸仇恨、恩怨都離他而去,就連基本的人格與自尊也蕩然無存。 花輕語遇到沈放之時,沈放已是積重難返,低劣的酒不但掏空了他的身體,更是摧毀了他的魂魄。 沈放的模樣讓花輕語震驚莫名,她如何也不敢相信,短短一年時間,曾經那個輕靈俊秀,足智多謀,英雄俠義的少年竟變成了如此模樣。 震驚之後,花輕語不顧旁人的冷言冷語,決心一定要把沈放治好。結果尋了個名醫之後,得知的事情更是令花輕語如墜冰窟。沈放經脈崩壞,體內生機散亂,早衰之勢已如摧枯拉朽。 正因如此,他的身體對劣酒的侵蝕毫無抵抗之力,酒癮已深入肺腑。依那名醫之見,沈放就算戒酒,也最多活個幾年,若不戒酒,想是一到冬天,定然無救。 花輕語只覺六神無主,她在百花谷十八年,谷中百般呵護,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出谷之後,也是一帆風順。英雄少年不知道見了多少,卻沒有一個像沈放那麼特別,也沒有一個敢像沈放一樣對她作弄,此人如此精怪,又如此可恨,卻又最叫她難以忘懷。 她不覺得自己愛上了沈放,但看沈放雙目無神,瘦骨嶙峋,甚至腿上胸前已生了疥瘡的悽慘模樣,既感害怕,又覺憐憫。不管旁人如何勸說,心中實在是割捨不下。 她按那名醫所說,在紹興城外山清水秀之處尋了個屋子,幫沈放戒酒。 起初還好,每日讓沈放少喝一些,沈放多半時間都在倒頭大睡,也不吵鬧。但日子一日一日過去,沈放要的酒越來越多,脾氣開始變的暴躁,動輒大吵大鬧。 花輕語牢記那名醫所說,知道沈放戒酒到了最關鍵的時候,這個時候最是難熬。 尋常人戒酒,一開始並無太大反應,但一般七日後,開始逐漸有變化,這在現代醫學被稱作戒斷症狀,乃是身體的適應性反跳。體內的器官開始要酒喝,得不到就起來造反。而其中最嚴重的便是戒酒譫妄,亦稱震顫譫妄。 花輕語尋的那名醫雖不懂這些現代詞彙,但著實是個有道行的,對沈放的判斷極為準確。這幾日沈放症狀越來越明顯,發作之時,花輕語只能按那醫生所說,用繩子將沈放牢牢捆在床上。 已是深夜,萬籟俱寂,鄉村中百姓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一夜就早早上床歇息,村落中一片寧靜。而村東頭這處屋舍,卻仍有燈光透出。 不僅如此,屋中不時還有怪聲傳來,靜夜之中,說不出的怕人。 屋中一燈如豆,並無多少陳設,一如尋常農家。靠窗大床之上,沈放被五花大綁,牢牢捆在床上。 此際他眉眼歪斜,嘴角流涎,只一雙眼睛能動,燈光之下,目中閃著焦躁飢渴的冷光。 花輕語怕他咬到舌頭,將他嘴中塞了棉布,沈放只能自喉頭中發出野獸一般的喘息聲。 今日沈放掙扎的更是劇烈,麻繩深深勒入他的肉中,扭動之間,血肉模糊。可他絲毫不覺疼痛,一雙眼,死死盯著花輕語,半是仇恨,半是求懇之色。 花輕語不敢看他的眼,看他在床上奮力掙扎,如同一條在岸上瀕死的魚,燈光搖曳之中,說不出的怕人。她想要遠遠躲開,再不見如此可怖景象,卻又怕他忽然掙脫,傷到自己。 沈放已經掙扎了半個時辰,他身上已被汗水浸透,眼淚鼻涕流了一臉,每隔數息,身子就要劇烈震顫一陣。可他仍然不見停止的跡象,一雙眼睜的老大,瞳孔已經有些擴散。 花輕語越來越怕,沈放還從未鬧的如此之久。屋內靜了片刻,花輕語輕舒口氣,只道今日總算也熬了過去。 就在此時,沈放忽然又一陣發狂,他硬挺著身子,如長魚一樣扭動,似乎把方才積攢的力氣一股腦都使了出來,帶的那木床吱呀亂晃,彷彿隨時會散成一堆木材。 他身子繃緊,昏暗的燈光透過溼透的衣衫,照見他突起的肋骨,一根根如同荒野上倒伏的樹樁。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