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還在,但是卻一點能力都沒有了。他知道如果不從這個女人的嘴裡撬出一點什麼,他回了北京絕對交不了差,但他又不敢拿李恆華下手,那天他只是輕輕踢了李恆華一腳,他就痛昏了過去。最後他只能到了這個醫院,問到了李恆華那晚看的就是這個女子。他不知道這個女子是李恆華的什麼人,李恆華從來就不說他的私事,只是能讓他付出那麼大代價來看一眼的人應該與他休慼相關。
這個女人什麼都不知道,就連他問她他恆華是她什麼人,她也只當沒有聽見。最後,他開始恐嚇,“李恆華放走了一個危害國家安全的人,他犯了叛國罪。”女人抖了一下卻恢復了平靜,她不想問李恆華的情形,她讀過書,知道如果李恆華真是犯的叛國罪,等待他的會是什麼,何況,對於這個人,她一點好感都沒有,她只記得以前李恆華曾經說過,不論誰打聽他的任何事都說不知道,就算被打死了也不能說,當年,她便是被李恆華的一身正氣折服,所以她才叛出家門跟他成了親。
現在,她寧願他活在自己的記憶裡,這樣自己才不會失去最後的勇氣,不會被抽空最後一抹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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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碧知道,現在,她和她的兒子只能靠她了。
一連幾天,林碧都沒有精神,眼前晃動的來來去去只是幾個畫面:無處不在的哀樂聲中,無數的花圈中,無數的哭泣聲中,有個高亢的聲音,“天啦,是個啞巴!”還有公婆無奈憤恨鄙棄的眼神。
女人回家的第二天便開始在家中打草蓆,她覺得自己的生命中現在只有“兒子”和“錢”,兒子是她生活下去的希望,錢是生活下去的保證。
女人細嫩的手上打起了一個又一個的血泡,然後,破了,然後,沁出血絲。女人拼命的工作,良久,有些餓了,女人起身,抱起孩子,給兒子餵奶。
少白吮了兩口,便停住了。女人每頓只吃一碗紅薯湯,沒有多少奶水。
李黑不高興來到這個世界。
他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他要稱呼為“母親”的這個女人每次抱著他時在喃喃著什麼,而且不時有一種晶瑩的液體滴落在自己的臉上,間或有兩滴掉在嘴裡,有點苦。
李黑知道他到現在為止沒吃過一頓飽飯,飢餓的感覺讓他時刻進行著他的抗議,他不斷舞著手。
李黑不知道,別的嬰兒是以啼哭來向世界宣告他們的到來,是以啼哭來告訴親人“自己餓了”。
錯誤的方式只是給了親人錯誤的答案。
小院裡的人都知道,“老太婆的兒子失蹤了,李太婆的孫子是個啞巴,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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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喇叭裡,正在介紹著一位偉人的生平。“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軍事家、思想家、...”
少白聽不懂這些,他有些奇怪地看著周圍所有的人都在不斷的抹眼淚,有白髮蒼蒼的老人,一些少不更事的小孩也因為父母掐了兩把不情願地哭出聲來。
這是李黑第一次由母親抱著跟這個小院裡的人聚坐在一起,他覺得新鮮,卻也覺得不舒服,有股嗆人的味道,少白不知道,這是煙味。
李黑的記憶中深藏著這天,是因為他的母親和露出了難得一見的一抹笑容,是因為他的母親這天知道了李黑不是啞巴。
黃昏時分,李黑洗了他平生的第一次澡。
在木盆裡,他的面板在溫暖的水中變得更加光滑,眼中似乎有也了些許神采,他用手激打著水花,看著母親一邊躲一邊罵自己“猴兒崽崽”,李黑“咯咯”地笑出了聲。
林碧激動地喊起來,“天啊,他不是啞巴。”然後是滂沱的淚水。
這一天,李黑第一次吃了一頓飽的,母親的奶水不夠,就兌了一大碗糖水給他哭,迷濛中看著母親笑了。
這一天,也是一位偉人的葬禮。
這一天,女人第一次翻出了李恆華的相片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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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黑的奶奶,被這個院中的人稱為李太婆的人,一直不喜歡李恆華的媳婦。他不知道兒子怎麼會帶回這樣一個三天兩頭就在吃藥的女人做老婆。
她是一個耐得住貧窮的人,對於小院裡那些戲稱她做“太婆”的人他絲毫不理會,雖然她一字不識,但在這城裡住了這麼久,她也知道巴蜀人是管那些享受兒孫福的人才叫“太婆”,而她的兩個兒子長大後,一個進了京,一個五六年都沒了音信,而進了京的那個帶回了一個病媳婦,現在更是又有了一個啞巴孫子。這個小院裡住的都不是什麼富人,而她家,更是家徒四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