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坐了下來。薛文亦的家裡打掃得很是整潔,他妻子雖是小家碧玉,卻也持家有道。我挾了點泡菜,道:“有命回來,想想也實在該滿足了。”
以前曾聽李堯天說起過,句羅人家家都吃泡菜。帝國各地也出產泡菜,不過各地的製法頗有不同,滋味也大相徑庭,句羅泡菜約略與天水省的泡菜有些類似,不過味道也頗有獨到之處,這泡菜裡雜七雜八的什麼都有,雖不中看,味道卻還好。邵風觀也吃了一口,道:“哪一仗不是把頭別在褲帶上,能完整回來便已該拜謝天君了。”
薛文亦端起杯子,道:“現在好了,戰爭終於結束了。祝兩位以後一帆風順,身體康健。”
戰爭結束了麼?我暗自苦笑,看了看邵風觀,他也有點哭笑不得。一場戰爭結束了,另一場戰爭卻已迫在眉睫。只是在薛文亦這些遠離戰爭的人看來,和平已經到了,再也不用擔心今晚睡下去,明天醒來便是在一片火海中了。可是,不管怎麼說,和平如果真的到來,那該多好。
這一頓吃得甚是開懷,連最講究口腹之慾的邵風觀也吃得興致勃勃,一張嘴更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天南地北,飲食男女,他說發了興,聽得我們目瞪口呆。邵風觀學識既博,口才又佳,即使不為將,做文臣亦當是個名臣。
到最後,上了那道毛醃風雞做的湯。邵風觀說得沒錯,那醃雞看上去並不起眼,但做成湯後滋味鮮美異常,連後來爬上桌來的薛庭軒都喝了兩大碗,把兩個雞腿全都啃光了。吃完飯,與薛文亦一家告辭後,我與邵風觀一同回去。邵風觀是騎馬來的,因為我是步行,他牽著馬陪我走一段。
快過年了。現在起到正月十五,執金吾都不再禁夜,街上逛夜市的人摩肩接踵,一個個喜氣洋洋。我和邵風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走過先前那塊空地時,聽得有人正叫道:“快來加入尊王團吧,以為國捐軀為榮。”邵風觀轉過頭來,做了個苦相道:“楚兄,以後要組織敢死隊,不用招人了,那就叫他們去吧。”
我也苦笑道:“只怕到時這敢死隊是往後衝的。”
邵風觀嘆道:“那也不一定,底下那些人會真以為戰死是件幸福的事,而這些叫別人去死的人,你殺了他也不會加入敢死隊的。”
我道:“不管怎麼說,他們還知道忠君愛國,總有可取之處吧。”
邵風觀撇了撇嘴,道:“嘴上功夫,有什麼可取。”
邵風觀雖然說得刻薄,但我也覺得他說得沒錯。一時間無話,我們悶著頭走過那群人,身後他們還在慷慨激昂地說著什麼,不時有人在歡呼,想必非要弄到半夜不可,也不知他們哪來這麼旺盛的精力。正走著,邵風觀忽然道:“楚兄,畢鬍子居然會背棄大人,我實在沒想到。”
我淡淡一笑,道:“雖然有點意外,不過鄧滄瀾也轉了向,才更讓我想不到。雖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但文侯大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不知這一場惡鬥誰才會最後贏。”
“大人應該勝算不大了。”邵風觀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此番遠征,大人機關算盡,讓我們動手。勝了固然好,敗了也是我們的罪過,不關畢鬍子和鄧滄瀾罪過。只是帝君手段更狠,居然來個釜底抽薪。鄧滄瀾不是輕易倒向之人,會受畢鬍子裹脅,大概大人也沒料到吧。”
我道:“聽說南宮大人的夫人給他寫了一封信,宣告其中利害。”
邵風觀打了個哈哈,道:“英雄難過美人關。鄧滄瀾自命是痴情種,當初就看中了可娜,那時大獻殷勤,人家不理他,他還不死心。現在人家嫁為人婦,居然還是一封信就轉得回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也真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我不好隨著邵風觀去挖苦南宮聞禮的夫人,只是打了個哈哈,道:“也該回去了,邵兄過了年去哪裡?”
邵風觀道:“陛下命我前去鎮守東平城,多半是負責監視畢鬍子和鄧滄瀾的意思。”
我道:“是麼?我倒沒接到。”
“你當然不會接到這種命令。”邵風觀嘴角浮起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
“當初二太子趁帝都空虛起事,雖是墮入文侯計中,陛下現在可不會重蹈覆轍,你這個宗室大將要在帝都鎮守的。”說到這兒,他的臉忽然沉了下來,看了看四周,小聲道:“當心點,大人只怕命不久矣。”
我的心猛地一動,道:“真的?”見邵風觀只是微微點點頭,沒說話。
他的眼力比我要高明,看事深中肯綮,想來也是,帝君和張龍友定然料定文侯不會甘心,現在文侯越低調,他們越會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