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趴在世界上最大的一塊床單上的褶皺。大道再延伸下去,穿過了他們遇見的第一座真正的城鎮。那裡看上去已經沒有人煙,但是埃蒂可還沒忘記早上的對話,當時羅蘭問的問題——陌生的狗會咬人嗎?——如今聽起來不再那麼玄了。
“傑克?”
“什麼?”
埃蒂朝著戳出傑克的牛仔褲——他離開家前塞進包裡的另外一條褲子——腰帶的魯格槍槍把,努努嘴。“你想讓我拿那個嗎?”
傑克眼光投向羅蘭,槍俠只是聳聳肩,彷彿在說隨便你。
“好吧。”傑克把槍遞過去,然後卸下書包,從裡面翻找出裝滿的子彈夾。他記得自己從父親書桌抽屜的檔案下面摸出這個子彈夾,但感覺上一切已經非常遙遠。這些天來,回想起以前在紐約的生活和在派珀學校的學生生涯就好像對著拿倒了的望遠鏡向裡看。
埃蒂接過子彈夾檢查了一下,上好膛,又檢查一下保險栓,最後把魯格槍塞進自己的腰帶。
“仔細聽,跟緊我,”羅蘭提醒道。“如果有人,那很可能都是些老人,只會更害怕我們。年輕人肯定早就離開了,那些剩下的也不大可能有武器——實際上,我們的武器他們中許多人可能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親眼看見,除非曾經從夾在舊書裡的一兩張圖片上見過。不要做任何威脅性的手勢,小時候大人教的一條規矩也還適用:不要主動和陌生人說話。”
“那弓箭呢?”蘇珊娜問。
“這個他們有可能有。還有長矛和棍棒。”
“別忘了石塊兒,”埃蒂望著山下的木屋群,陰沉沉地說。那地方看起來就像是鬼城,但誰又能肯定?“如果他們沒有石塊兒,路邊的鵝卵石也夠他們用了。”
“對,總會有東西,”羅蘭附和道。“但是我們自己不能惹麻煩——明白了嗎?”
他們一齊點頭。
“也許我們繞路會更簡單一些。”蘇珊娜說。
羅蘭點點頭,並沒有把視線從前方簡單的景緻上移開。小鎮中央岔出另一條路與大道交叉,使路邊殘破不堪的建築看上去就像被鎖定在高能來福槍瞄準鏡中央的靶子。“的確,但我們不會繞路。繞路是個特別容易養成的壞習慣。筆直前進總是更好,除非有明顯充分的理由需要繞道而行。現在我可沒覺得有任何理由。而且如果真有人,呃,說不定還是件好事兒。起碼有人能和我們聊聊天了。”
蘇珊娜發現此時的羅蘭看上去像變了個人,但她認為這並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幻聽消失。他原來就是這樣,當他還有仗要打、還有隊伍要領導、還有老朋友團結在身邊,就是這樣,她暗忖。世界轉換,他也隨之改變。追逐沃特、孤寒的曠野都讓他開始懷疑自己、舉止怪異。而現在不過是一切發生之前羅蘭的本色。
“也許他們知道轟隆隆的鼓點聲是怎麼回事。”傑克提出。
羅蘭再次點點頭。“他們知道的一切——尤其是關於這座小鎮的——我們遲早都會知道,但是現在沒有必要過多猜測,這些人也許根本就不存在。”
“聽著,”蘇珊娜說,“如果是我看見我們,我都不會出來。一共四個人,三個都帶著槍?我們一夥人怎麼看都像以前你說的故事裡的亡命之徒,羅蘭——你怎麼叫他們來著?”
“土匪。”他的左手握住僅剩的那把左輪槍的檀木槍把,從槍套裡把槍稍稍抽出一些。“但是沒有土匪會帶著這些玩意兒,如果那兒的鎮子上真有老人,他們肯定會知道。我們走吧。”
傑克扭過頭看見貉獺躺在路邊,鼻子放在兩隻前爪中間,正緊緊盯著他們。“奧伊!”傑克叫了一聲。
“奧伊!”貉獺回了一聲,匆忙立起身。
他們開始走下小山坡,向小鎮進發,奧伊趔趄地緊跟其後。
4
小鎮外圍的兩棟建築已經焚燬,其它地方看上去雖然陳舊骯髒,但起碼還勉強支撐著。他們一路向小鎮進發,左邊路過一個廢棄的畜欄,右邊路過一棟也許曾是集市的建築,然後最終到達了小鎮。小鎮中心穿過一條馬路,十幾幢搖搖欲墜的房屋林立兩旁,幾條小巷穿插其中。還有一條已經長滿雜草的溼泥馬道由東北向西南延伸。
蘇珊娜順著馬道的東北方向望過去,腦海中暗自刻畫出一番景象:很久以前,河上曾開滿船隻,馬道前方某處也許是個碼頭,甚至還有一座簡陋的小鎮。小鎮周圍環繞著酒吧和棚屋,開到這裡的貨車會到那兒去轉轉。但那是多久以前了?
她不知道——但這個地方的現狀表明肯定年代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