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好幾處包著白布的地方立時顯出血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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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風雲際會
第一百一十二章 … 呼喚誰聽
勁節本來是有點戲弄狄三的意思,免得這傢伙自以為明。但看他憤然而起,想想他這兩天受的罪,不免心又軟了。
這個人,畢竟為阿漢付出了許多,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人家一片心意就想救阿漢,自己幫不上忙也就罷了,何必還這麼擠兌人家。
他略生愧意,心念一動,又想起一事,最終在心頭悄然一嘆,也不等狄三把話說下去,伸手輕輕拍拍他:“罷了罷了,其實不用說,我也知道,我們縱然不是友,也不會是敵,何必這般針鋒相對。你要見他,我讓你見就是。”
他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又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倒讓狄三無所適從了,只覺得風勁節的笑容無比詭詐。
“好了,別亂猜。見的就是你推測的人。只是,他現在剛剛見到盧夫人,我們就別去擾他們了,給他們一點時間獨處吧。乘這機會,我仔細給你看看傷。”一枚銀針悄然從袖底劃落到指間,風勁節又笑吟吟道:“我的醫術很不錯啊,碰上我,算是你的運氣了。”
他忽然間這麼好說話,反而把狄三搞得一顆心七上八下。
聽這語氣,那個人是盧東籬,見到了盧東籬……他也許很快就能找到風勁節了。雖說這也確實是他幹冒奇險,捅穿此事的目的,但是,這人答應得也太快了吧?
就憑他幾句無憑無據地推測。便立時承認。這樣天大的機密,原來這麼容易詐出來的嗎?
他心裡越是沒底,風勁節就越是笑得輕鬆。一根明晃晃的針夾在指間晃來晃去,晃得狄三眼花,越發胡思亂想起來。偏偏受盡酷刑的身體已經完全沒有抵抗地能力,也只能由著別人隨意擺弄了。
盧東籬在蘇婉貞的床前,不知道已經守候了多久。
遠方傳來雞鳴之聲,他聽不見,窗外漸有晨光明亮,他看不見。
他的世界。只有這小小的房間,只有他久別重逢的妻兒。
他可以摸到他的妻子,可以握住她地手,可以勉強分辨出她一動不動。昏迷不醒的身形,可是,他看不見她的面容可曾憔悴消瘦,看不到她的頭上究竟多了幾許白髮。
依偎在她身邊地,是他們的孩子。他已經長了這麼大,這麼大。上一次,他還可以被他雙手捧起,而如今,這孩子努力蜷縮成一團,卻也只能將頭埋進母親的懷裡。
她是他的妻。卻不曾享過一日官太太的富貴尊榮,只是一個人孤伶伶地度過日日夜夜。
她總是在等他。等著他四方奔走。看顧百姓,等著他挑燈施政。批閱公文。等著他千里赴邊,數載一歸。
她是他的妻。她從不曾對他有過一句怨言。在他僕僕風塵四方奔走時,她只是親手替他做羹湯,熱了又熱,等著他披星戴月,深夜歸還。在他夜夜對孤燈時,她只是悄無聲息地,替他披一件衣裳,剪兩次燭花,在他抬頭時,給他一個溫婉的笑容。
在他無情遠去時,她只是拖著懷孕的身子,微笑著送他一程又一程,然後,數載家書,永遠只問飢寒,只報喜訊,萬里遙寄,永遠是她親手縫製的衣裳,一針一線納好的布鞋。
朦朦血色中,盧東籬握著蘇婉貞地手。聽著她和孩子的輕輕地呼吸聲。
婉貞……一直一直,是你在等我,是我在負你。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除了這樣守著你,握著你的手,靜靜等你醒來,我還能為你做些什麼?
不夠!還不夠啊!
他想要看她,他想要看她地眉眼,看她地神情,看她的笑,看她地鬢髮,可是天地寂寂,只有一片血色。
他想要喚她,想要叫她的名字,想要對她說,婉貞,婉貞,此生此世,我負你良多。
可是,他看不見,他說不出。他只能這樣茫然無助地坐著,不知道妻子醒來後,自己又能如何令她展顏。
從來沒有哪一刻,他如此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是一個廢物,一個其實再沒有任何能力,存在著,其實也沒有絲毫意義的人。
那個讀聖賢書,志在天下的少年,那個趙國史上最年少的探花郎,那個為百姓日夜奔忙的官員,那個定遠關頭,指揮殺伐的大帥,都似乎已經是前生夢裡的一個陌生人。現在的他,只能依靠旁人去為他出生入死,只能仰仗別人去替他籌謀打算。
甚至,連喚一聲妻子的名字,他都已經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