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氣綠了，幹張了幾張嘴，一句話沒說出來。他知道與我辯駁是無益的，同時他知道犯著忌諱出行是多麼危險的事。他費了十幾分鍾才又爬到妖頭上去，渾身顫抖著。大隊算是往前挪動了。不知道是被我氣得躺不穩了，還是抬的人故意和他開玩笑，走了不大的工夫，藍藍滾下來好幾次。但是滾下來，立刻又爬上去，藍藍對於祖先的遺風是極負儲存之責的。
沿路上凡是有能寫字的地方，樹皮上，石頭上，破牆上，全寫上了大白字：歡迎藍藍，藍藍是盡力國食的偉人，藍藍的兵士執著正義之棍，有藍藍才能有今年的豐收……這原來都是藍藍預先派人寫好給他自己看的。
經過了幾個小村莊，村人們全背倚破牆坐著，軍隊在他們眼前走過，他們全閉著眼連看也不看。設若他們是怕兵呢，為何不躲開？不怕呢，為何又不敢睜眼看？我弄不清楚。及至細一看，我才明白過來，這些原來是村莊歡迎藍藍的代表，因為他們的頭上的細灰毛裡隱隱綽綽的也寫著白字，每人頭上一個字，幾個人合起來成一句“歡迎藍藍”等等字樣。因為這也是藍藍事先派人給他們寫好的，所以白色已經殘退不甚清楚了。雖然他們全閉著眼，可是藍藍還真事似的向他們點頭，表示致謝的意思。這些村莊是都歸藍藍保護的。村莊裡的破爛汙濁，與村人們的瘦，髒，沒有精神，可以證明他們的保護人保護了他們沒有。
我更恨藍藍了。
要是我獨自走，大概有半天的工夫總可以走到妖城了。和妖兵們走路最足以練習忍耐性的。妖人本來可以走得很快，但是妖人當了兵便不會快走了，因為上陣時快走是自找速死，所以妖兵們全是以穩慢見長，慢慢的上陣，遇見敵人的時候再快快的——後退。
下午一點多了，天上雖有些黑雲，太陽的熱力還是很強，妖兵們的嘴都張得很寬，身上的細毛都被汗粘住，我沒有見過這樣不體面的一群兵。遠處有一片迷林，藍藍下令繞道穿著林走。我以為這是他體諒兵丁們，到林中可以休息一會兒。及至快到了樹林，他滾下來和我商議，我願意幫助他搶這片迷林不願意。
“搶得一些迷葉還不十分重要，給兵們一些作戰的練習是很有益的事。”藍藍說。
沒回答他，我先看了看兵們，一個個的嘴全閉上了，似乎一點疲乏的樣子也沒有了；隨走隨搶是妖兵們的正當事業，我想。我也看出來，藍藍與他的兵必定都極恨我，假如我攔阻他們搶劫。雖然我那把手槍可以抵得住他們，但是他們要安心害我，我是防不勝防的。況且妖人互相劫奪是他們視為合理的事，就是我不因個人的危臉而捨棄正義，誰又來欣賞我的行為呢？我知道我是已經受了妖人的傳染，我的勇氣往往為謀自己的安全而減少了。我告訴藍藍隨意辦吧，這已經是退步的表示了，哪知我一退步，他就立刻緊了一板，他問我是否願意領首去搶呢？對於這一點我沒有遲疑的拒絕了。你們搶你們的，我不反對，也不加入，我這樣跟他說。
兵們似乎由一往樹林這邊走便已嗅出搶奪的味兒來，不等藍藍下令，已經把葉包全放下，拿好木棍，有幾個已經跑出去了。我也沒看見藍藍這樣勇敢過，他雖然不親自去搶，可是他的神色是非常的嚴厲，毫無恐懼，眼睛瞪圓，頭上的細毛全豎立起來。他的木棍一揮，兵們一聲喊，全撲過迷林去。到了迷林，大家繞著林飛跑，好象都犯了瘋病。我想，這大概是往外誘林中的看護人。跑了三圈，林中不見動靜，藍藍笑了，兵們又是一聲喊，全闖入林裡去。
林中也是一聲喊，藍藍的眼不那麼圓了，眨巴了幾下。
他的兵退出來，木棍全撒了手，雙手捂著腦勺，狼嚎鬼叫的往回跑。
“有外國人！有外國人！”大家一齊喊。
藍藍似乎不信，可是不那麼勇敢了，自言自語的說：“有外國人？我知道這裡一定沒有外國人！”他正這麼說著。林中有人追出來了。
藍藍慌了：“真有外國人！”林中出來不少的妖兵。為首的是兩個高個子，遍體白毛的人，手中拿著一條發亮的棍子。這兩個一定是外國人了，我心中想；外國人是會用化學制造與鐵相似的東西的。我心中也有點不安，假如藍藍請求我去抵擋那兩個白人，我又當怎辦？我知道他們手中發亮的東西是什麼？搶人家的迷林雖不是我的主意，可是我到底是藍藍的保護人；看著他們打敗而不救他，至少也有失我的身份，我將來在妖國的一切還要依賴著他。
快去擋住！”藍藍向我說，“快去擋住！”
我知道這是義不容辭的，我顧不得思慮，拿好手槍走過去。出我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