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
最後還是那榆樹精幫她解決了這個問題:“這是孤獨了。”
她重複著這個陌生的詞:“孤獨?那是什麼?”
榆樹精晃了晃身上的枝條:“你可以離開些日子,去找一個夥伴。”
“夥伴?”
“一個能陪在你身邊,讓你不再孤獨的夥伴。”
她本打算走的遠一些,按榆樹精所說,去從未踏足的地方尋找所謂的夥伴。然而離開山洞的那一刻,第一眼便看到九十年前自己行來的地方,此時那條小路周圍的草已有兩成換了模樣,她便改了主意:故地重遊,向著當初來處走一走。
於是就在當初甦醒的地方、天魔二界天光域色重影相合的迭荼花海中,她第一次,見到了夜箜。
彼時他並非日後那個讓神界忌憚萬分的魔君,甚至連人形都未成,只是一塊泛著血色光暈的石頭。千紋萬壑交錯重疊著貫通石頭表層,虛弱無力到只餘一絲氣息。
她並不清楚這是什麼,只是目及光暗交接處浩浩花海間那塊血玉般魔魅的石頭,彷彿天地間最醒目的一抹豔色,是她居於蝶途山以來從未見過的詭默的心動。
於是幾乎沒有猶豫,她走上前去,自那片交織鮮活與死寂的花棘之間,捧起那塊兩個巴掌合攏大小的血紅石頭。
有淺淡光暈在觸及肌膚的那一瞬,於石面上微閃即逝。
她感覺到裡面傳出微弱的掙扎,屬於生命的、想要活下去的掙扎。
就如這片不大卻久開不敗的迭荼花海。
腦中忽然記起,十餘年前有隻狐狸精笑嘻嘻道:
“你問山上的那種雙生花?……那叫迭荼,取自蝶途山的諧音。因為只有淬蝶周身靈氣的滋養才能讓它生長綻放,且只能開在光與暗的邊界、神魔氣息相斥的地方……你說由來?自是因了第一隻飛昇的淬蝶造就這山中靈氣靈物,包括這難得的迭荼花。唔,其實那片花木本沒有現在這樣多的,直到你出現的那一刻,它們才成了如今的樣子……”
她的視線穿過山尖,望向腳下的這片土地。山下有凡人的村落,山間有妖靈的蹤跡,山頂雖是空寂,卻仍盛開了這樣一片生機勃勃的鮮花。
這麼多鮮活的生命,就在這座小小的山上,輪迴往復,生生不息。
(五)
她將那塊石頭帶回了居住的山洞,周圍有往日裡處的不錯的鄰里友人前來探訪,圍著那塊石頭研究許久,最終也沒人認得那究竟是什麼。
“你要把它留下?”
榆樹精來她洞中道別時,很嚴肅的看著她,“未知如這般,難保危險莫測。”
他如今已然化作人身,正是個二十餘歲的青年男子樣貌,對一千年來無數生靈提及的外界嚮往已久,打算離開此地出去遊一遊。
“我要把它留下。”
她認真的答。
榆樹精皺著眉片刻,最終嘆了口氣:“罷了,誰的路上沒有些無端的波折呢?你這樣一根筋的性子,也不知究竟是助益多些還是阻礙多些。”嘆完後又緩下目光看她:“若是還能再見,一定帶些有趣味的東西送你。”
她笑著道了謝,望著榆樹精的身影消失在蝶途山的朝陽之中。
世間萬物云云碌碌,自己的路終究只有自己來走,其餘的人,大多擦肩路過,少數相伴同行數步。
至於像山中那對百靈鳥夫婦所說的,攜手共進漫漫前路的人,只是寥寥之數。
那塊石頭被她放在洞中靈息充沛之地,加上淬蝶修行時氣澤溢生,市面上的裂痕日漸淡化消沒,還原成平滑完整的一片。
閒來無事時,她便湊到石頭旁邊說說話,邊說邊用靈氣補充石頭上的缺痕。她的天賦只是尋常,性子又偏於內向,不善交際,和旁人在一處時更談不上話多。而日日對著這塊空有靈性全無回應的石頭,說話的頻率與速度竟不知不覺間成了往日的兩三倍。
或許,她本就是想尋這麼個單純傾訴的物件,打發此刻無聊的時光,僅此而已。
日子一天天過去,足足六十年時間,她才將一塊石頭補回完整的形貌。完整的石頭躺在洞中,長有半丈,形如長弓,觀之如血,豔如硃砂色,看久了彷彿能將魂魄勾吸殆盡。
直到她一百五十歲生辰那天,天光朦朧未晞,她卻模糊的感知到什麼忽然醒來。那並非警覺驚醒,卻又異於往日——就像做了個平淡的夢,夢盡而醒,卻分明時辰未到。
然後她睜開眼,視線有知覺般的偏轉過去,對上一雙含血重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