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房無一間,地無一壟,後來家鄉發水,更是家產全無,親眷盡沒,父母妹子盡數屍骨無存。他發奮苦讀,中進士之後雖然生計大有好轉,可也依舊稱不起富貴二字。京官油水又少,更別提行人司這種一等窮衙門,更是沒什麼好處可撈,因此窮的叮噹響,也沒多少餘錢上下打點。這麼著,原本該當個臨時跳板的職位,便一直不上不下的掛著。
而且這位石老兄好死不死,又拜在了夏言門下,交了門生帖子。他以同進士身份成為行人,便是夏首輔的舉薦,自然與夏言關係不惡。可是夏言卻是個清正廉明的,不會為了師生之誼就放任自己的門徒為非作歹。石進孝拜了夏言為老師,除了這個行人職位外,半點好處沒撈到,更沒想到過不多久風雲突變,夏言被嚴家徹底打垮,夏閣老也腦袋搬家。這位交了門生帖子的石使君,便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好處沒撈到,反倒成為了新任閣老嚴嵩的敵黨。
偏生石進孝屬於三甲賜同進士出身。當時有尖酸文人做增字對聯:如夫人、同進士;如夫人洗腳、同進士出身;替如夫人洗腳、賜同進士出身。這同進士多了個同字,就遠不如進士受人待見。嚴黨自然是對他避而遠之,不打擊報復就罷了。而徐階等人照顧自己進士出身的同門都照顧不過來,哪還顧的上這麼個替如夫人洗腳,啊不是,是賜同進士出身的貨。
就這麼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模式下,這位石大人便在行人司八品行人這一有著遠大發展前途的崗位上,工作到了今天。這一遭出使壕境,說起來也是他費勁心思,走了無數門路,才勉強爭取來的。
其他隨員方面,照例是有各位國公、侯、伯府上的二管家或是子侄之輩。這幫人耳目靈通,聽說有開埠之說,便知此事若成,那就是財源滾滾,如何還敢放鬆?派了一干親信嫡系進入欽差隊伍,為的就是第一時間搶佔利益。各位勳貴還利用上次借官銜牌這事,和孫月蓉套上了點關係,把自己家的女眷打發出來,和孫月蓉去交朋友,嚴鴻想來,這女漢子這段時間估計不會悶了。只可憐胡晚娘反被冷落,她目睹這種情況,更是傷春悲秋,以淚洗面。
本來這點人一條大船足夠裝下,可事實上卻足足動用了三條船。這倒不是說人員超編,或是嚴鴻故意抖威風,撐排場。實在是往船上裝運的貨物太多了。本來這官船出公差拉點私貨辦私事,謀取點個人的小錢錢,是題中應有之意。嚴鴻自己也沒少帶東西,嚴世蕃更是採買了不少貨物,要藉機發財。甚至連那一向與自己不對的嚴鵠,都拉下臉來,央著夾帶些貨物,發點小財。
肉肥湯也肥,隨行人員肯定會藉機做點小生意,這倒不足為怪。可是沒想到那些勳貴家如此瘋狂,這三條大船都被裝滿,孃的這到底是帶了多少啊,數量比自己的貨物多出得有百十倍去,吃相未免忒難看了點。
見嚴鴻皺眉,定國公家的二總管徐祿上前施禮道:“小相公,這次咱人多,船大。船上那麼多地方,空著也是空著,我們這也是想順手發點小財。還請您老,高抬貴手。”說著,已將一個封套遞了過去。
嚴鴻一推道:“這可使不得,我與小公爺那是什麼交情?你這樣一來,未免顯的我不夠朋友了。”
此時又有成國公家的族侄走上前來說道:“純臣老兄,話可不能這麼說。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咱們彼此之間的交情自然沒話說,可若是因此讓你老兄受了損失,那就大大的不夠朋友了。拿著吧,拿著吧,我們幾家都有一份心意,你若是不收,就叫我們難做了。這還是租倉費,還有一份給錦衣兄弟的護送費,回頭也給您這送過去。”
嚴鴻只得收下禮金,回了船艙。這幫勳貴也是看準了這次是要與佛夷交涉的機會,出手就下了狠注。茶葉、絲綢、瓷器、藥材、西洋糖(外國人稱為中國糖)乃至木材等商品,準備了不少。這且不算,另外還有一些,就是不怎麼能見得了光的東西。據王霆秘密探察,這貨物裡就很有幾件是近年來宮中失竊的物事,由此推斷這其中怕也是牽扯到了宮中的中官。那些人偷了東西,不敢隨意出售,怕出什麼意外。這回既然是洋人做交易,貨物出手,遠銷海外,自然就沒了蹤跡,因此把這些禁物也帶到了船上。
所謂上行下效,既然那些家主如此,下面辦事人,乃至各房的人,誰又不想從中賺取好處?太監能賣宮中之物,勳貴家的家人自然也能賣自己平時從主家順出來的物件。又有各房希望借這一次機會,發上一筆,紛紛拿出各房的私房錢來採辦貨物,自然是要裝上滿滿三船。
嚴鴻收了錢,不再多說,只是把王霆等人打發出去探察,到了船隻啟航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