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做夢也不曾敢奢望擁有的,逍遙肆意的日子。
身為夜曦的近百日,雖然是一場虛幻,卻大抵會是她這一生最美好的一段,刻在記憶裡,被時光沖印成雋永。
殷羽將這房間裡的每一處都細細打量了一遍,輕輕撫了撫床頭的雕花,忽地想起有一次她醉了,蔣衡被她拉著不得脫身,曾在這裡守了她一夜。
醒來時見他靠在床頭,她心跳如鼓,不知所措,而他則眉眼疏淡,若無其事,面容沉靜地和她解釋。
她聽了他的話,此地無銀三百兩,裝作極冷靜的樣子,說她根本沒放在心上,讓他早些離開,免得毀了他的清譽。
想起這些,殷羽嘴角揚起一抹暗淡的笑意,轉身緩緩退出了房間,最後望了一眼,終是把門合上了。
繞過幾道迴廊,走到了蔣衡的房外,室內沒掌燈,一片漆黑,想來是睡下了。
殷羽跪在蔣衡的門外,行了一個侯府侍女的禮,聲音極輕,狀似蚊蠅地道,“公子,夜曦走了,保重。”說完從地上站起身,站在空地上望著房門半晌才邁步離開。
她不知道的是,一門之內,長身凜立在黑暗中的那人,不自覺收緊了右手。
她終究不願再這裡多停留,哪怕一晚,也不願。
殷羽輕身躍出了靖西侯府,趁著夜色離開,因為她知道,這一夜,縱是不用來趕路,她也斷然不會有分毫睡意,何時走,大抵都是一樣的,多留一晚又能改變什麼呢。
皓月當空,天幕墨藍,兩人各懷著心思,從此天各一方。
鄴城早已宵禁,城門也已經緊閉,殷羽翻上城牆,平穩地落在了城外。
藉著月色向前走了十丈,便見遠處立著一個人,手中牽著一匹馬,因為看不真切,敵友不分,殷羽當即頓住了腳步。
那人似乎看出了她,喚道,“夜曦姑娘”
殷羽一愣,是商陸的聲音。
殷羽快步走過去,便見果然是商陸,左手牽著韁繩,右手拿著包裹,似乎特地在這裡等她。
商陸把手中的包裹遞給她,“從前叫習慣了,眼下應當改過來,如今須得喚你‘殷羽’了。這包裹你拿著,是公子給你準備的換洗衣裳,盤纏,乾糧和水。”
殷羽接過那包裹,直覺它有千斤重,讓她有種握不住的感覺。
商陸又把馬遷了過來,“公子知道你不會久留,所以特地命我在此等你,怕你走的匆忙來不及準備,便特地為你準備了這些。這馬是太平村救災那次陛下賞賜的大宛汗血,只有兩匹,這一匹是他早早便留給你的。因為這馬是認主的,公子先前便一直讓身形和你相似的女子幫你馴養,如今你才可上馬便能騎。”
殷羽聞言握著包裹的手忍不住收得更緊了,眉頭緊蹙,心中無味雜陳,一種沉悶撕扯的情緒壓在她的心口,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商陸望著她欲言又止,終究是沒有再多說什麼,把韁繩遞給她,只道了一句,“保重”便走了
殷羽接過韁繩,“多謝”
商陸走後,她看著眼前對她極盡溫順的大宛汗血有些失神。蔣衡於她,就像是心上的一道不會癒合的傷口,一根深陷其中的倒刺,無法癒合,只能汩汩地緩緩地滲著血,她沒法形容這種感覺,這是她十餘年人生裡第一次對一個人懷有如此複雜的情緒。
理不清,剪不斷。
殷羽望著漫天的月色極輕地嘆了一口氣,把包裹斜背在身上,跨上馬背,拉住韁繩輕喝一聲,“駕”一路朝西行去。
西境,暮遲山,才是殷羽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