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穩妥地停在了靖西侯府的時候,夜曦靠在蔣衡的肩膀早已睡得人事不省。
蔣衡將夜曦從馬車上抱了下來,便見負責送蔣逸回府的馬車早就已經到了,如今車內沒人想來是進去了。
商陸跟在蔣衡的身後朝內院走去,剛過了二重門便見侯爺身邊的黃芪迎了出來。
黃芪朝蔣衡恭敬一拜,“公子,侯爺在大廳等您呢,讓您一回府便過去。”
靖西候素來不喜歡見蔣衡,平日裡從來輕易召他過去,除非有了十分著緊非見他不可的事情才會找他過去。蔣衡眉目微皺,察覺事情非比尋常,遂將夜曦放到地上,示意商陸將他扶回去。
蔣衡隨著黃芪進了正院的大廳,靖西候此時正背手站在廳前看遠處的烏雲遮月。
“父親”
靖西候依舊看著漫天烏雲,並不看蔣衡,“今夜晉王來了?”
“是”
“來做什麼了?這一次似乎和往日有所不同。”
蔣衡聞言看著地面沉默不語,面上是一如往昔的肅冷,卻帶有一抹微不可查的失望。
靖西候蔣騰從不願去看蔣衡的臉,此時並未注意到這一微妙的變化,“朝堂本就風起雲湧,在朝為官如同在暗夜行走,眼前的一切都亦真亦幻,而如今這朝堂局勢就好比眼前這夜,烏雲遮月,一片昏暗。”
如今,最好的選擇便是保持中立,就算你眼下的選擇是對的,一路扶持他坐上那把椅子,今夕他對你許下重諾,待到他掌權之日,縱然賜你高官厚祿,但同時給你的,還有無盡的猜忌。兔死狗烹而已。”
“他和明帝不一樣。”蔣衡聲音深沉而有力,在這寂靜的夜顯得有些振聾發聵。
當年明帝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有俞家勢力的協助,再加上蔣騰四處征戰,一路扶持,才有瞭如今明帝的君臨天下。
明帝賜‘文武雙璧’之稱,不僅僅和蔣衡和俞清的個人修為和品行有關,與二人的家室背景也不無關係。
如今,表面上明帝雖然對蔣俞兩家依舊重用,實則對兩家的勢力頗為忌憚,君臣之間的相互試探早已屢見不鮮,反倒是對沈太尉十分寵信,致使他權傾朝野,足以和俞老丞相抗衡,若不是靖西候手中握著十萬兵權,如今恐怕早已不知是哪般境地。
二十幾年前,靖西候何曾不是蔣衡這般忠肝義膽、誓死追隨,明帝何曾不是重之、任之、信之。
然而多年的君臣朝堂,早已將當年的熱血沸騰,信任無間消磨殆盡,如今剩下的,只有相互較量之後留下的,看似平穩的朝局制衡。
“不一樣嗎?不過是眼下而已,那把椅子卻足以毀滅一切,包括一個人的心性。”靖西候渾厚的聲音帶著些許嘲諷的語氣,不知是在嘲諷蔣衡,還是嘲笑他自己。
蔣衡的脊背挺拔,傲然肅立在濃重的夜色之中,“我不知道未來如何,至少此刻,他還是我認識的他,那便夠了,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亦不會後悔。”蔣衡說完朝靖西候恭敬一拜,“父親,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
靖西候的目光看向了蔣衡的背影,聲音喑啞,“你就是這麼固執。”
這個征戰半生的男人從未有過這種感覺,那是一種明知前路艱險卻無所適從的無力感,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再次走上了自己的老路,卻怎麼也沒辦法拉他回頭。
這是和他最像的兒子,也是他最不知該如何面對的兒子……
黃芪走過來,低聲道,“侯爺,夫人去西院照看三少爺了。”
靖西候嘆息,這幾個兒子就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你去端一盆涼水把那個孽子給我潑醒,押到我書房來。”
黃芪遲疑,“侯爺,這樣不太好吧。”
靖西候立即瞪了過來,“連你也要反了?”
黃芪立即躬身,“小人不敢。”
“那還不去。”
“是”
黃芪不情不願地走到西院,敲門進了蔣逸的臥房,此時靖西候夫人鄭氏正此時坐在蔣逸的床邊給他擦手,嘴中還在喃喃地說,“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不聽話,喝了這樣多的酒,酒,最傷肝,娘看著你這樣,心裡別提有多難受。”
黃芪輕咳一聲,他素日裡嗓音嘹亮,此時卻聲音極其低微地說道,“夫人,侯爺叫三少爺過去。”
鄭氏似乎並未聽到,黃芪嚥了口唾沫,聲音稍微比剛才大了一點,“夫人,侯爺叫三少爺過去問話。”
鄭氏這才聽見,眉頭蹙在了一起,“這深更半夜的,凌飛又醉的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