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韶韶不語。
“她一定目睹你母親改嫁。”
半晌,韶韶抬起頭來,她也明顯地比今早蒼老了,“我不想再發掘往事。”
“那你為何來見蘇舜娟女士?”
“因為我懷念母親,已與母親永別,能見到母親生前好友,也是一種慰藉。”
鄧志能摟著妻子的肩膀,往停車場走去。
這時,天正下毛毛細雨,他倆沒帶傘,也不在乎,在雨中並無加快腳步。
小鄧對韶韶說:“即使母親活足九十九歲,孩子們也總覺她去得太早。”
韶韶抬起頭,“家母從來沒享過福。”
“生下你,已經是福氣。”
“大嘴,你真會講話。”
“我能不能請求你別在陌生人面前叫我大嘴?”
“蘇阿姨是半個自己人。”
“咦,”小鄧到這個時候才說,“下雨了。”
他倆已經衣履盡溼。
第二天,韶韶託同事把照片做底片放大。
同事笑道:“著色我就不會了。”
“但是,你一定認識這樣的人手。”
“有一位老先生,從前做美工,如今退休了,情商客串,不知行不行。”
“拜託拜託。”
那年輕的攝影組同事側側頭,“真沒想到彩色攝影會這樣普遍,黑白底片除卻我們這些行家,簡直已經沒有用。”
“是在六零年代起飛的吧?”
“真正蓬勃,是在七零年左右,人各一機——照相機。”
“這張照片歷史悠久。”韶韶輕輕說。
“彌足珍貴。”
“交給你了。”
“我下了班馬上替你做。”
做妥後韶韶會給蘇女士送去。
放假放久了渴望上班,有初來報到的新生短周都回新聞室來看報紙。
師姐如區韶韶,當然更具歸屬感。
不知怎地,那沒有間隔、鬧哄哄的新聞室早已成為她的精神寄託。
母親生前來過一次,十分訝異。
“女兒你坐什麼地方?”
韶韶指一指其中一張寫字檯。
母親疑惑,“不是說升了級,環境如此惡劣,如何撰稿?”
韶韶連忙替新聞室辯護:“我們不是裝修門面公司,而且,即使是華爾街日報的新聞室,也不隔斷,不信你去打聽。”
“你的大衣掛哪裡?”
韶韶微笑,“我很少穿長大衣。”
母親無話可說。
“每日在何處午膳?”
“隨便亂吃。”
母親索性噤聲。
一代不如一代,一代比一代辛苦,這一代最辛苦的是已經認為辛苦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第三章
韶韶終於回了家。
鄧大夫已經起來,收拾好地方,做了香濃紅茶,正在澆露臺上的玫瑰花。
韶韶一一看在眼中,深覺幸運,她找到了好拍檔,這同本身條件有什麼關係呢,許多比她漂亮、出身更好、修養更佳的女性都沒有碰到適當的人。
鄧志能懂生活情趣,這才是最重要的。
見到妻子回來,替她斟杯茶。
“放完這次假,我倆就聚少離多。”韶韶笑曰。
小鄧一定有適當的答案:“噫,放完再說吧,一天的憂慮一天當就夠了。”
韶韶最愛他這種樂觀的態度。
她到這時才看到電話邊的留言,“怎麼,蘇阿姨一早就打過電話來?”
“是。”
“說些什麼,你沒有得罪她吧?”
“喂,我又不是生番。”
韶韶緊張起來,“她有什麼事?”
“請你吃飯,叫我也去。”
“是在她家嗎?”
“不,在外頭名貴西餐館。”
“呵,我馬上覆電。”
韶韶十分高興,撥通了電話,“蘇女士在家嗎?”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韶韶又問了一聲。
一位男士才答:“她出去了,你是哪一位?”
“我是她朋友區韶韶。”
那人震動了,“聲音那麼像!”
韶韶不知他是誰,更不知道她的聲音似誰,只得陪笑。
半晌對方說:“舜娟回來我叫她同你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