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若金湯,族人安享榮華!”
我從不知道,父母的錦繡姻緣,姑姑的母儀天下,竟潛藏著這一番辛酸深沉。
剎那間,眼前轉暗,在我心中如瓊華仙境一般的天地驟然褪去顏色,顯出底下的灰敗。
十五年來,我的完美無缺的琉璃幻境,第一次迸出了裂縫。
我不敢再聽,不敢再想。
可是琉璃一旦有了第一條裂縫,就會順勢破裂下去,直至粉碎。
姑姑站起身來,迫近我,凝視我雙眼,語聲擲地鏗然——
“我們從出生之日,就被光環籠罩,無不在榮耀中成長,普天之下除了公主,就是我們王氏女兒最為尊貴。當你身在其中,或許並無知覺。我十八歲入宮以來,目睹這宮裡宮外多少悲辛往事,命數起落。你可知道,那些出身卑微,沒有家族支撐的女子,在宮中是如何卑賤飄零,人命尚且不如螻蟻!一旦失勢落敗,任你再煊赫的世家,落魄起來只怕還不如市井小民……”
姑姑握住我肩頭,一字一句道,“我們引以為傲的身份、美貌、才情……無不是家族的賜予,沒有這個家族,我或者你,乃至後世子孫,都將一無所有。我們享有這榮耀,便要承擔起同樣的責任。”
正文 良人
鸞車已經離開宮門,駛往回府的路上,車駕微微搖晃,深繁重繡的垂簾隔絕了外面陽光。
我端直坐於軟榻,頭頸挺直,手足僵冷,始終保持著這幅倔傲姿態,踏出東宮,穿過宮門,步上鸞車……直至此刻,終於只剩我獨自一人,緊繃的全身卻彷彿再不受控制。有一股強大而冰冷的力量,貫穿了我,支撐著我全副意志,不致鬆懈軟弱。
可是,腦中一片空白,神思昏沉,如同墜入茫茫迷霧之中,看不清四周,抓不住一切。
離宮城已經很遠了,姑姑方才的話,卻還在耳邊清晰縈繞。
她的話,一句句,一字字,彷彿火炭,又如寒冰,令我的身子一時冰涼,一時火熱。
我交握雙手,指甲用力掐進自己掌心,連這尖銳的痛,也驚不去心頭的惶亂。
前面隱約傳來侍衛揚鞭開道的聲音,道邊圍觀的百姓紛紛走避,人聲喧譁。
明知道儀仗森嚴,隔得再近也不可能看見我半根手指,人們卻依然爭先恐後,冒著被長鞭抽打頭臉的風險,也要爭睹上陽郡主的風華,哪怕只看一眼鸞車的影子,聞到一縷薰香的味道,也令他們雀躍不已。
早已聽慣這樣的喧譁,這一刻,我卻突然覺得辛酸苦澀。
他們看的並不是我,而是上陽郡主。
世人爭睹的是那個名動天下的王氏之女,寵冠一時的名門千金。
我是誰,是美是醜,是哭是笑,並沒有人在意。
剎那之間,恍如夢醒,我突然想縱聲大笑,淚水卻搶先湧上眼前。
喧譁聲中,我慢慢挑開了垂簾。
圍觀的人潮忽然靜了下去。
絢爛秋陽之下,我靜靜側眸,凝望眼前人群,展顏微笑。
寂靜的人叢中陡然發出更驚人的呼聲,鋪天蓋地的喧譁幾乎將我湮沒……
重重放下垂簾,我閉目仰靠了軟榻,終於笑出淚水。
如果我不姓王,如果我沒有出生在這個家族,此時此刻,我也不會坐在高高的鸞車之中,接受眾人仰慕……或許,我會像那個賣花少女一樣,擠在路邊墊腳張望,又或許像某個侍女,跟在車駕後面,任由塵土沾衣。
誰會在意一個賣花女的綺顏玉貌,誰會相信一個侍婢也可能驚才絕豔。
我比她們多出的,不過是一個身份。
一路恍惚,不覺已經到府。
跨進內庭,還未來得及回房,就聽見母親的哭泣聲隱隱傳來。
我扶著錦兒的手,只覺得地面微晃,心中忽沉忽飄,望著眼前熟悉的庭院,竟沒有勇氣邁步。
從前庭到內堂,短短的一段路,彷彿走了那麼久,那麼艱難。
哐啷一聲裂響,驚得我與錦兒雙雙一顫。
貢窯冰紋白玉盞被擲出門外,跌個粉碎,伴隨著母親的悲泣,“你算什麼父親,算什麼宰相!
“瑾如,你身為長公主,應當明白這是國事,並非我們一門家事。”父親的聲音蒼涼無力。
我停步,立在門口,一動不動。
身旁傳來錦兒止不住的顫抖,我側頭看她,這小小的女孩子被嚇壞了。
我對她笑了一笑,卻在她清澈亮眼眸中照見自己的笑容,比她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