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姐姐垂首低眉道,“回稟母后,臣媳正與郡主品茶敘話。”
姑姑微笑,眼裡卻沒有半分笑意,“有些什麼趣事,也說來本宮聽聽。”
“臣媳等,只是在聽郡主……”宛如姐姐全無心機,竟然照實回稟,我忙打斷她話頭,搶道,“她們在聽我品評今年的新茶,姑姑,你嚐嚐這新貢的銀針,比往年的品色都好呢!”
我接過侍女手中茶盞,親手奉給姑姑,挨在她身旁。
姑姑揚眉瞪了我一眼,轉頭看向宛如姐姐,“容許宮中女眷議論朝臣,這是東宮的規矩麼?”
“臣媳知罪!”宛如姐姐臉色煞白,立即跪下,身後眾姬慌忙跪倒一片。
“此事是阿嫵多言,錯在阿嫵,請姑姑責罰!”我正欲跪下,卻被姑姑拂手一擋。
我趁機拽住姑姑的手,泫然含淚望著她,“姑姑……”
姑姑觸上我目光,卻是一震,神色有些異樣,掉頭不再看我。
“罷了,你們都退下,往後太子妃要嚴加約束,不得再犯。”姑姑臉色沉鬱。
宛如姐姐領著眾姬叩首退下,空蕩蕩的殿內一時只剩我與姑姑相對。
“姑姑生阿嫵的氣麼……”我怯生生望著姑姑。
姑姑不說話,直直看著我,那種三怪的神色,看得我真有幾分惶恐起來。
“老覺得你還是孩子,不知不覺竟長成如此絕色了。”姑姑唇角牽起一抹勉強的笑容,語聲溫柔,分明是誇讚的話,聽在耳中卻令我莫名不安。
不等我答話,姑姑又是一笑,“子澹最近可有信來?”
一聽及子澹的名字,我臉上發燙,心中忐忑,只是胡亂搖頭,不敢對姑姑說實話。
姑姑凝視我,目光深深,似有些恍惚悵惘,“女兒情懷,姑姑也是明白的。子澹是很好的孩子,只是,阿嫵……”她欲言又止,一時間臉色悽楚,閉目不語。
這些年,我被姑姑厲色斥責過不知多少次,卻沒有哪一次,讓我如此刻這般惶恐。
從沒見過姑姑用這樣的神色對我說話,隱隱的,似有不祥之感壓在心頭。
我用力咬住唇,很想轉身逃開,不想再聽她說下去。
姑姑卻突然開口,“自小到大,你有沒有受過誰的委屈,怨怪過什麼事情?”
我怔住,要說委屈怨怪,這皇宮內外,誰能給我委屈,什麼事情能讓我怨怪——自然只有子澹的離去,可是,這個答案又豈能對姑姑說出口。
“好像沒有……哥哥欺負我算不算?”我勉強笑出來,故作輕鬆的望向姑姑。
姑姑斂去了微笑,目光深邃複雜,愛憐之中更有淡淡痛楚之色,“你長到這麼大,只怕連什麼是真正的委屈,還並不知道。”
我怔怔望著姑姑,說不出話來。
姑姑垂眸一笑,笑意慘淡,“我少年時,也同你一般不知憂慮,被親人們自小嬌寵,處處維護……然而,終有一天,我們註定要承擔自己的命運,不能永遠被庇佑在家族羽翼之下!”
望著姑姑迫人目光,我怔忪無言,心中卻陣陣抽緊。
姑姑直視我雙眼,語聲透寒,“如果有一天,要你受著極大的委屈,放棄你所珍愛的東西,去做一件萬般不情願的事,甚至付出極大代價,阿嫵,你可願意?”
我心中驚跳,指尖發涼,無數念頭電閃而過,腦中卻是一團亂麻。
“回答我。” 姑姑不容我猶豫遲疑。
我咬唇,抬眸望向她:“那要看,是為了什麼,是否比我所珍愛的東西更加重要。”
姑姑的目光深涼如水,“每個人珍愛的東西並不相同,什麼是最重要,什麼又是最值得?”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久久停駐,彷彿穿過我,投向了遙遙的時光,“我也有過極珍愛的東西,那曾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喜悅與悲傷……可那喜悅悲傷,都只是我一人的喜悲。相較之下,還有一件事,比之更深,更重,是我無法逃避和捨棄的——那就是,家族的榮耀和責任!”
“家族的榮耀和責任……”我如被巨錘驟然擊中,心中恍惚,激盪不已。
姑姑眼中隱約有淚光瑩然,卻無比堅定決絕。
“當年戰事方歇,朝中派系林立,四大世家各不相讓,我的兄長以當世第一才子之譽,迎娶到你的母親晉敏長公主下嫁王氏,帶來無上榮耀。我的妹妹,許配給執掌軍中大權的慶陽王,而我,必須成為太子妃,將來執掌六宮,才能確保王氏在朝中的權威,壓倒咄咄逼人的謝家,使王氏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