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路相逢。
這裡是法國,歐洲的時尚之都,鑑於過去的殖民歷史,有色人種並不少見。可即便這樣,這些訓練有素的駐法大兵還是被乍然出現的東方女子驚亂了陣腳。
在昏暗的燈光下,只見她穿著極具民族特色的服飾,俏生生地站在在巴黎的大街上。珍稀的絲綢描繪出她的貴氣,蒼白的臉上有淚光閃動,黑色的眼瞳中跳躍著驚恐,纖細的身軀因擋不住寒意而顫抖……她,就像一個走錯時空的穿越者,突然而又毫無預警的,降臨在這些人眼前。這樣的格格不入,卻又令人驚豔。
有一瞬間,時間是禁止的。直到,德軍的隊伍中有人打起了強光燈,粗著嗓子在那盤問,“你是誰?現在已經是戒嚴時間,為什麼還在大街上走動?”
燈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她身上,視線也都落在她身上,唐頤用手遮住眼睛,緩緩地側轉身影。中國有一句話怎麼說的?回眸一盼百媚生,說得正是她這模樣。
纖細的身軀,浸溺在光線下,而那女性窈窕玲瓏的曲線,已被勾勒地一覽無遺。東方之美,不同於西方的粗獷,嬌豔卻也脆弱,一如那盆栽中的蘭花。
唐頤本無意出現在這裡,更無意去招惹這些德國人,可這一切偏就這麼順其自然地發生了。
有人揹著光,走了上來道,“請出示證件。”
她胡亂地抹了一下臉,擦去眼淚,低聲道,“我沒有帶在身邊,我是中國駐法大使的女兒。如果您不信,可以去證實,但千萬不要是今天,因為他們正在大會堂舉行盛宴。”
等她一口氣說完,對面突然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帶著一絲嘲諷地在那笑道,“哈,又是你。唐小姐,看起來我們很有緣,連半夜操練都能碰上。”
聞言,她眯起眼睛一看,才發現這個軍官是自己認識的人,是庫里斯。
“長官,既然您認識我,可以放我走了嗎?”
他伸手放在耳邊,明知故問,“說什麼?”
唐頤心裡清楚,他這是有心刁難,卻也無奈,只得用不濟的德語重複了一遍要求。
庫里斯達到目的,哼了一聲,伸出手隨意地揮了揮,示意她可以走了。
她如釋重負,說了一句感謝謝,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站在原地,看著那個身影逐漸被黑暗,若有所思,一對綠眼猶如鬼火般閃爍不息。站了大約十來分鐘,後面計程車兵走了一個上來,問,“頭,還巡邏不?”
庫里斯立即回過神,鬆了鬆領子,道;“你們繼續巡邏!我去找個地方睡一會。”
“……”
唐頤靜靜地走了一圈,委屈和憤怒漸漸下了頭,胸口不再那麼抑悶。她四處望了一眼,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跑來了塞納河畔。這裡流水潺潺,花香四溢,倒是很清靜。
剛才在宴會上,一時意氣用事,就這麼丟下父親跑了出來。現在冷靜下來,回頭一想,多少有點後悔。
父親常說,成大器者,必先學會忍。要控制住情緒,以大局為重,這句話說來簡單,做起來卻難若登天。看來她這輩子是做不了大事,總是兒女情長。
想去河邊看鴨子戲水解悶,誰知,右腳一扭,鞋子舍她而去。唐頤只得走回去,彎腰撿起來一看,才發現鞋跟竟然斷了。不但鞋壞了,就連絲襪上,都不知何時被戳出了個大窟窿,真夠狼狽的。
她有些氣惱,先後遭遇日、德兩國鬼子,現在就連鞋襪也欺負她。出門沒看日曆,真是黴運高照。
夜深人靜時,見四周沒人,唐頤皺著眉頭一咬牙,乾脆脫了絲襪。她彎下腰,撩起裙子,將絲襪一點點地從大腿上剝了下來。光潔的面板在清冷的月亮下,顯得尤其白皙。
她手一揮,連襪帶鞋地扔了出去。黑色高跟鞋和深色絲襪在半路分道揚鑣,各自劃出一個拋物線,碰的一聲掉進了美麗的塞納河裡,驚起了一窩小鴨子。
鞋子好似一艘小船,在河面上沉沉又浮浮,晃悠了一會兒,最終被黑暗給吞沒。她不由暗忖,這可真像人生啊!
父親總說她沉不住氣,可人嘛,誰沒有點血性?若是樣樣跟著理智走,萬事皆要分析利弊,那該有多可怕?
她雖然後悔,卻不覺得自己有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她不是外交使官,只是一個愛國的熱血華僑。所以,剛才那對日本父女態度才會讓她如此憤怒,侵略她的祖國,用卑鄙的方式殘害她的同胞,奸。淫擄掠,此仇可說是不共戴天。
人在海外,卻心繫祖國。所謂國富民強,國弱民困,一榮俱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