澀得發疼。當起伏的心緒平靜下來時,水也涼了。唐頤轉頭望向窗外,深藍色的天空,掠過幾架飛機。逐漸清晰的轟隆聲,就像夏天的悶雷,一下子驚醒了午夜沉睡中的人們。
即便房子不在市中心,她仍能感受到炸彈落地後,炮製出的地動山搖。房子劇烈地震動了下,擺設從櫃架上掉了下來,落在地上,砸個粉碎。她轉過頭,看見粉身碎骨的工藝品,臉上終於有一點表情,這是科薩韋爾從兜售商人手上買來的,因為和她來自同一個國家。
心又開始密密麻麻的疼,她閉起眼,神情麻木地望著天花板,萬念俱灰地想,被炸死也好,一了百了,反正活著,也是了無牽掛。
還差幾個小時,天空就要破曉,然而在光明到來前,城市裡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一場空襲毫無徵兆地驟然來臨。越來越多的戰鬥機聚集在上空,打破了夜的安寧,在丟下一連串的炸彈後,繼而朝著柏林的方向飛去。
庫里斯趕到的時候,房子被炸掉了一角,底樓映著火光,稍稍靠近便感到了灼熱。這棟房子坐落的位置有些偏,他不確定唐頤是否聽到警報,已經自己跑了出去。抬頭望去,二樓房間裡的燈還亮著,他叫了幾次她的名字,沒有應答。
他轉身想走,可走了幾步又停下,一咬牙,折了回去。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竟然連門也沒有鎖,不過輕輕地碰了一下,就自動開了。
一股嗆鼻的濃煙隨即衝了出來,他皺著眉頭乾咳幾聲,用力地揮了揮手,驅逐開煙霧。屏住一口氣,他闖了進去,這是第一次進屋,對房間的佈置並不熟悉,一樓失火的情況比較嚴重,他無法一一檢視。抱著一絲僥倖,他衝上了二樓,雖然暫時還沒被火苗吞噬,但也是煙霧蔓延,擋住了視線。
他推開房門,裡頭沒有人,只有散了一地的衣物,看來唐頤回來過。瞧不見影子,庫里斯又回到走廊,樓下隱隱傳來的燃燒聲,可是這裡卻一片安寧。他懷疑,她是否在這。
但他還是一間間房地搜尋了,也慶幸自己沒有放棄,最後,在浴室裡看見了她。她躲在浴缸裡,只露出一張臉,望著與他相反的另一個方向,一片死寂。
庫里斯好氣又好笑,外面都炸得天翻地覆了,這棟樓都快倒塌了,她卻還有心思在這裡發呆。
他大步走了過去,彎下腰,伸手板正她的臉,道,“你不要命了?”
看見是他,她眼底閃過亮光,又沉沒下去,“對啊,不要了。反正一無所有,死就死吧。”
聽她這麼說,他突然生了氣,甩手給了她一巴掌,將她的臉打偏在一邊。從來都是她打他,還是第一次被他打,她眨了眨眼,望向他,伸手摸著發紅的臉頰,一時回不過神。
他掐住她的下巴,問,“清醒了麼?”
唐頤倔強地扭開臉,道,“你走,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去死,行嗎?”
“不行。”他說得斬釘截鐵。
聞言,她微微地笑了下,抬頭看向他,語氣中帶著一絲挑釁,“活著不容易,死卻很容易,庫里斯,你阻止不了我。”
“哦,是嗎?” 他挑起眉頭,露出個極度危險的笑容,綠色的眼瞳危險地眯起,散發出令人迷眩的光芒。
這樣深邃的眼眸讓她的心猛地一顫,突然意識到他又要做壞事了,本能地向後退縮。
果然——
庫里斯一把抓住她的頭髮,將她拖過來,然後毫無憐惜地將她按入水中。涼透的水從四面八方湧來,灌入她的口鼻,那窒息的感覺瞬間將她淹沒。
頭腦一片空白,到處都是水的氣息,他的身影一下子變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個輪廓。這個世界離得自己很遠,水嗆入肺中的滋味很是難受,卻也喚醒了她對死亡的恐懼。她揮動手臂,開始掙扎,突然,加註在身上的力道消失了,她終於又探出了水面。臉上掛滿了水珠,已分不清是淚,是汗,還是水。液體混合在一起,順著她身體的曲線往下墜落。唐頤大口大口地呼吸,驚魂未定,神情中滿是恐懼。
“還想死嗎?”他壓著嗓子問,一字一頓,目光緊緊鎖住她蒼白的臉。
她固執地咬住嘴唇,不答。
他不逼著她開口,卻再一次掐住她的後頸,按入水中,讓她感受死神的到來。她想尖叫,可一張開嘴巴,水就猛烈地灌入,死亡的滋味是這樣的難受。她痛苦地在水中撲騰,同時,腦中閃現一句老話,好死不如賴活著。
庫里斯將她拎出水面,她緊緊地抓住他的手,顫抖著嘴巴,淚水從眼眶中狂奔而下,聚集在下巴盡頭,滾落。無助,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