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一切可扶的東西,叼著那茶杯往桌邊走去。
拉開座椅,下意識的翹起二郎腿,將右腿護在左腿之上,也顧不得甚麼形象,蘇提燈懶洋洋的給自己倒了杯茶,卻不急著喝,只那麼著了件單薄的裡衣和中衣,捧著杯子汲取一點暖意。
莫不是沉瑟聯絡雲姨的?
也不對,沉瑟本就跟雲姨不熟……
揉了揉太陽穴,心思又往鬼市上面繞了繞,卻定格在了腦海裡突然浮出的一個殘影上——鴉敷。
是他麼?
將喝空了的茶杯在手中倒了幾轉,蘇提燈眼裡被燭火所映的光影明滅不停,爾後似是終於恍惚了許久,定了下來。
鴉敷是知道自己去詭域的人不假,可他不知道詭域在哪兒。要不然當初沉瑟也不至於將信蠟扔給……呃,莫非是烏欏聯絡了他?所以他也知道了?
不對不對,還是不對。烏欏雖然傻,但不至於傻到這份上。
蘇提燈單手在自己臉上拍了幾下,爾後順勢換做個單手托腮的姿勢,另一隻手拿著茶杯不停的去勾那燭火。
思緒也好似像桌前這燭火一般,被斷了又斷。
茶杯帶著涼風以極快的速度在火焰間轉來轉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在練甚麼大法呢,實際上,僅僅是他煩了罷了。
厭倦了一直要不停算計的生活。
可是又放不下算計。
他不先把別人算計了,很有可能就被別人給算計了。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佇月樓內溫善的少年了。他的慈悲留在十六歲之前就夠了,足夠了。
蘇提燈將茶杯扔在桌上,閒閒的攏了手縮回椅子裡。
人是要長大的。
這麼多年,幾乎是日復一日的告誡自己,要放下,要放下。
放下過往種種,仇恨也好,怨念也罷,那些妄加於己身的苦難,就那麼過了吧。
便當做被狗咬了一口,走路時被樓上不小心掉下的花盆砸了一下,再不濟,太粗心下雨天走的太急沒看見枯井,掉裡頭去了。
蘇提燈垂了垂眼,他以前這麼安慰自己的。
他甚至不停的欺騙自己,說是——以往那些種種不愉快,都是為了將來他能和月娘在一起的。
他和月娘能在一起的。
那個女孩,是他天地裡唯一的光。
他跌跌撞撞的追著她不停的走,不停的跑。甚至想說,日後蹣跚步履,也希望能亦步亦趨。
可他……怎麼偏偏扼死了這束光呢。
這束光就滅在自己手裡。
現下,他把這束光微弱的星點亮好好存了,存寄於他的心腔裡,他的身體裡。
他知道這束光還會再亮起來了的。
可是月娘,縱使我能將你再毫髮無損的喚醒,可那時候……我便必定不是我了。
那個時候,你還會想要陪著我麼?
其實,你現在也很不喜歡陪著我吧。我已經做了許多錯事了。
可是沒辦法,我只想讓你醒來,別人的命我顧不得了。更何況,是他們得罪我在先,你也該讓我還手罷?
蘇提燈悠悠的嘆了口氣。
這十年中原,他過的竟像是一場恍惚大夢。
貪心不可得,惡欲不可起。
可是,又如何不得,如何不起。
他已經決定了,他一定要把江湖四大家的醜陋面容全都扒下,把那上一輩的前輩們沒了結完的恩怨好好替他們做個了斷。那時候,他再把薛黎陷這個正淵盟推出來,讓正淵盟獨攬了這中原,大抵是要看了薛黎陷的面子,自己那時候也更容易收手,跟沉瑟他們一起,帶了月娘回南疆,之後——兩廂安好,再不相見。
沉瑟說得對,欠自己的是蘇家,是江湖四大家,獨獨不沾薛黎陷的事。
情愛這東西,真沾上了,是個人都要瘋癲。
蘇景慕何嘗不是,蘇瞳何嘗不是,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蘇提燈忽然嘻嘻的笑了起來——那好,就讓自己再善良一回。把原本該公諸於世,讓所有世人見見那群偽君子的面容全扒下來,之後,他放過薛黎陷,放過中原。月娘回來了,他就日後所有事都聽沉瑟安排的,好好的呆在南疆,不惹事不生非。
想了這半天,又覺腦子有些昏沉,蘇提燈無奈,再度起身,胡亂的抓過桌上那茶杯,又給自己傾了一杯茶,剛抿了一小口便突然頓住了,神色也有些呆滯,爾後忽然大傾了身子,嘔出一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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