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臨得踏出門口前又擔心的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蘇提燈還在衝自己笑呢,內心也輕聲嘆了口氣,便還是往前廳趕去了。
待得豆芽走了,一室寂靜下來的時候,蘇提燈才想起去撈那擱在床下的燈籠,手剛伸出去就硬生生頓住了,他不可置信的收回手來,盯著透白的指甲裡那一點點沁紅的血肉。爾後,眉頭不由自主的蹙了起來,又聯想起之前豆芽那一番動作,蘇提燈就思索透徹了。
只不過,心境越透徹,心也就跟著越涼——一個優秀的控蠱人,是控蠱,而不是被蠱反控。自己……還能剩餘多少時間……就被吞噬殆盡了?
蘇提燈明白,他雖然有個成年男子的年齡,但是力氣卻絕對不是成年男子能有的,更不可能說就這樣隨隨便便擼掉別人手腕上的寸毫皮肉去……
略微動了動筋骨,蘇提燈掀被起身,打算去看看外面的天色——畢竟當時沉瑟只是去抓一個跟蹤了他們的人,斷不可能耗費這許久,只不過一踏入院子裡,看到那仍舊認認真真蹲著馬步在那兒、手裡還可笑的拿著一串糖葫蘆的大孩子時,蘇提燈就頓住了腳步。
薛小瓜知道剛才暈過去那人醒了,只不過薛掌櫃沒讓他動,他就沒動,只能用餘光瞅著他,心說他萬一要是再暈了,他得趕緊叫人去。可是心智仍沒長大的孩童此刻腦海裡也充滿了不解,為甚麼掌櫃的不讓自己接近他呢?
想來想去,薛小瓜就有點鬱悶,大概自己還是長得太像怪物了吧,剛才雖然匆匆一瞥,也看出來那人好看的緊,大概從沒見過自己這麼嚇人的東西……
他正這麼胡思亂想著,蘇提燈就一步步靠近了他。
直到……肩膀上傳來微涼的一個溫度。
蘇提燈也放下了心中的石頭——大概剛才真就是因為之前燈籠本身就太微弱了,所以才會出現那麼明顯的心悸吧……這個人身上,確實沒有任何蠱物的氣息。
蘇提燈收回手,迎上那明顯小孩子一般的純真眼神,問了個極其沒有含量的廢話問題,「現在甚麼時辰了?」
「卯時。」薛小瓜此刻渾身毛都倒豎起來了——掌櫃的不讓我靠近他,那麼他靠近我怎麼辦?可以麼?不可以?躲?不必躲?
「那麼……我昏迷了多久?」自己和沉瑟出來吃飯的時候也應該是卯時。
「一、一炷香左右。」薛小瓜結巴了。
蘇提燈愣了愣,倒是自己後退了幾步,「你怕我?」
如果是蠱物,只要靠近自己,就會產生明顯的害怕反應,因為自己體內的是萬蠱之首……但是,如果對方是蠱物,自己又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嗯……也不是,掌櫃的不讓我靠近你。但是你靠近我了。這算不算我也靠近你了?」薛小瓜直白的把自己的疑問道出來了。
倒是個讓別人替他操心的聰明鬼!
蘇提燈內心笑了一笑,也不再擅自上前去給人增添困擾了,轉身向前堂走去。
他記得本身早上來的時候好像還沒有這麼多人,此刻突然地上憑空的多了三四具……軀體。
是了,暫時還稱不上屍體。
蘇提燈剛把簾子掀起,冒了個頭,掃了地上軀體一眼就被那海腥味頂的往回退去。
薛黎陷自豆芽繞回前堂施針幫忙就明白了,此刻百忙之中抽空回頭看到了,想問問剛才昏迷是甚麼情況,也無法問出口,只能加快速度把面前這個人的針扎完,然後胡亂洗了把手,將蘇提燈帶回了房間,讓他再休息休息,一會處理完前面事再說。
薛黎陷本身有意還讓蘇提燈幫忙看看那群人的毒,但是一想到剛才那一幕,薛掌櫃就明白如果不將那幾個人涮乾淨了香噴噴的捧到他面前去,他大概連理都不會理一眼的。於是也不去自討這個沒趣,抓緊時間忙他的去了。
這一忙便是昏天黑地,從早上天光大亮忙活到晚上暮野四合,薛黎陷算是連軸轉,連口勻溜氣都沒喘過。
待到天徹底黑了個透徹後,他才有時間從藥廬鑽出來匆忙扒了點飯墊飢。就打算回屋悶一覺,等著明天繼續觀察那幾個被他穩定下來的傷患狀況。
這麼一開啟門,他才發現蘇提燈擁著被子在床上坐著,垂著頭看不清神色,單手還擱在燈籠旁,指頭微蜷著,似乎睡著了。
媽的……薛黎陷看了看桌上空空如也的茶盞,並沒有甚麼飯菜,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這麼一想他猛然一拍大腿,到院子裡看了看,果然看到薛小瓜維持著拿糖葫蘆的姿勢蹲著馬步。
氣的薛黎陷上去就給了他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