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年齡確實是。薛黎陷一開始也以為他說謊,在霧臺山上的時候就把這傢伙給整了個夠嗆,最後累的這貨實在跑不動就索性按在地上一個勁兒彈腦瓜崩,還一邊呲牙咧嘴的兇人家,「你十一?你十一我就才十八!」
後來那小孩兒就開始哭鬧,說自己真十一。
薛黎陷就把人家嘴巴給掰開看牙齒了。
看完薛掌櫃就覺得自己渾身都在冒冷汗——天了嚕,他竟然真欺負了一個小孩子,雖然這傢伙站直了比他還要高一點點。
這一點也是薛黎陷把他領下山的時候發現的,他看那小孩總是弓腰走,有點像沒進化好似的,可又會說人話,加之那晚跟蘇提燈剛吵完心情確實不大好,又眼見自己欺負了一個小孩子心裡不舒坦,本就有火發不出的薛黎陷怒斥了句:「挺直腰桿走路,是不是個爺們了!」
於是那貨在自己面前真挺直了,薛黎陷就有些無語了。
另外讓薛黎陷下決定把這貨帶回來的原因就是,這小孩兒真心挺不錯,他看著順眼。
如果沒猜錯,那小孩應該不是這個城鎮的。不知道發生了甚麼原因流浪到這裡來了,然後正巧趕上薛黎陷在發東西給乞丐吃,就盯上他了,最後一點菜湯都沒敢上來搶,索性尋尋默默的跟著他回山上了,然後就有了在佇月樓裡的那一幕。
只不過,待到他只拿了一個已經有點壞了的饅頭走之後,薛黎陷把他翻過的那些鍋碗瓢盆也翻一遍後,就有些明白了。
起先幾個碗鍋是空的,後來幾個鍋碗都是當天新鮮的剩飯。
蘇提燈那個敗家玩意兒自然吃甚麼都是當天新鮮的,東西也都是極好的,但奈何他胃量小,吃的不多。書南和鴉敷還有綠奴的飯量應該都是正常的,但是綠奴肯定會多做而不會少做。
一眼瞟到最後幾個鍋碗裡面都是美味佳餚,可那小孩卻偏偏只撿了個別人應該不會再吃的東西拿走了。
雖然薛黎陷當時明顯的看到,那小孩對著鍋裡的東西垂涎了一陣子。但估計是怕人發現,還是一咬牙只拿個饅頭走掉了。
所以他後來下山故意弄了壺濁酒和一隻燒雞回來。
按理說他吃兩隻燒雞都不是問題,何況晚上他本就沒怎麼吃飯,光忙活著讓別人有飯吃了,但是跟蘇提燈吵架氣都氣飽了,再加上想驗證心裡的考量,薛黎陷故意剩了一半燒雞,後來鴉敷來找他的時候,他還故意踢開酒壺擺出一副這裡的東西都不要了的嘴臉。
果不其然,他佯裝跟鴉敷回去了,實際剛到門口聽到那樹葉婆娑響聲之後就立即原途返回抓他去了。
這小孩兒有輕功的天分,或者說,他有輕功的底子。
反正心地又不壞,還做事果斷,一旦心內認定自己該幹嘛不該幹嘛,就一定能下定決心不被其他的東西所擾亂。
薛黎陷掏了掏耳朵,昨晚那一路都在響的樹葉沙沙聲響,讓他覺得,他實在鬆懈自己太久了。
或者說,他離開了正淵盟盟主那個聽起來華麗高貴,實際上天天把腦袋別褲襠裡的職位之後,他就有點變了。
總以為一勞永逸了。
總以為平定了。
總以為江湖四大世家終於能不狗咬狗開始和睦相處接管中原了。
結果現在看來……總有些看不開的人放不下名聲利益。
薛黎陷又呷了幾口茶,他總尋思不明白,那群人就為甚麼呢?
因為還沒有真正的失去甚麼吧。
薛黎陷低下頭,苦笑了下。
他心底最深的記憶,除了他牽掛的爹孃生死之謎外,只記得那場緋紅雪。
雪是白的,真白啊那天晚上。
他心愛的姑娘一身火紅嫁衣,喜慶的大紅色鞭炮和樂禮響了幾里地,從天盡頭那邊極盡喧譁的鋪張開來,就好像開了幾里地緋紅的櫻花雪一樣。
一邊是邪佞未淨的江湖,一邊是他想退隱山林攜手的姑娘。
你問問他,他到底想選哪個?
薛黎陷不敢去動深思這個答案的念頭。
只是站在冰天雪地裡把拳反反覆覆的握了幾遍。
他薛家一輩子淨他娘出豪傑去了,一個個祖宗都他媽是為天下大義死在江湖場上,他怎麼可能……做個不孝子。
可問題是他一直是個吊兒郎當的人,他是薛家的獨子不假,可那時候,他的前輩可都死了,上面就剩他一個為情一字發了瘋的爹。
所以從小沒人管他,他也一直懶得去理解正淵盟的狗屁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