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買。她猶豫著要不要到樓下小賣部去買點水果,又覺得跟季篁用不著這麼客套。
“那裡陽光好,有沙發,他喜歡在那裡看書。”護士說,“把點滴架也拖過去了。”
長長的走廊充滿了消毒水的氣味。彩虹對這裡有印象是因為她得過一次甲肝,明珠和大路都急壞了。醫生給她的點滴裡用了一種藥,不知為什麼身體反應很大,彩虹在床上叫難受,明珠就在一旁哭,記得差點把醫生給殺了。過了很久,她還懷念這段幸福時光,天天和能喝上媽媽燉的鱸魚湯。
活動室不大,也沒別的人,電視裡空放著新聞。陽光正好曬到窗邊的一組綠色沙發上,季篁果然坐在那裡看書。
兩週不見,他的臉瘦的凹了下去,下巴越發尖了,不知為何又剃了個平頭,彷彿連上半身也跟著小了一號似的。那襯衣倒還乾淨,領子上滿是皺褶,孤零零的露出一個脖子。半卷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粗壯且佈滿了傷疤。那是打工時被郵濺上的,她曾經輕輕地吻過它們。失去光澤的麥色肌膚有種不健康的黑色,粗糙的像打磨的砂紙。她第一次發現季篁其實很累——一副礦工出井時的模樣,送進煤窯裡絕不會被認出來。
她不禁想起《窗外》的最後一章,江雁容去看康南,季篁倒沒像康南那樣又瘦又髒,又煙又酒,又老又糊塗,但頹唐的樣子也是差不多。難道真如瓊瑤所說,幻想的愛情要比現實美得多?或許她並不瞭解季篁,不瞭解他的身世、家庭、也不瞭解他的父母兄弟。季篁只是她心中的一個理想,一個靈魂的幻象。或許等她意識到這些,她也會像江雁容那樣喪失勇氣去直面這個男人的所有真相,也許——她只是不願意像康南那樣泰然的過一種茅屋三間,清茶一盞,與世無爭的日子。
那麼她的選擇是對了,還是錯了?
抑或她的身世之是自己用來逃避的藉口?
意識到了她的出現,季篁合上書,抬起頭。
“嗨。”彩虹覺得i幀及的聲音有點兒哆嗦,“對不起,這些天在忙一篇論文,剛剛才聽到你住院的訊息。”
他看了她一眼,眼光莫測,沒說話。
“你……好點了嗎?”她又說。
“找我有事?”他問。
就這副硬邦邦冷冰冰有事說事沒事滾蛋的腔調把彩虹一懷愁緒滿腔柔情直直打入冷宮。
她只得直奔主題,“聽說,你要辭職?”
他點點頭。
他拒絕回答。
“請回答我。”
仍然是沉默。
她向前走了兩步,堅定地凝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說:“是因為我嗎?為了避開我寧可不要你的前途?”
“因為你?”他哼了一聲,“何老師,捫心自問,你有那麼強大的影響力嗎?”
“那是因為什麼?因為你討厭這個城市?還是因為你不喜歡這個學校?你知道你奮鬥了多久吃了多少苦頭才從遙遠的礦山來到這發達的都市?事業剛剛起步,只要努力,一切應有盡有!如果伯母在世,她願意看到你這樣自暴自棄嗎?”
“就算我自暴自棄,”他的頭低下來,陰影壓到她的臉上,“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的事!這一切都和我有關係!”
“和你有什麼關係?”他反問。
她一下子怔住了,繼而啞然。
“我和你有關的一切關係都已經結束了,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關係。我的決定與你無關。”他的語氣很淡,表情更淡,“請你把我當一個路人。”
他們之間是一種非常不友好的對峙。
她知道自己拒絕了他,他一向高傲,肯定會介意,但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狹隘,竟然為這個憎恨她。
“OK,你可以恨我。”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緩下來,“隨便你怎麼恨都行,但請不要這樣衝動,請根據常識行事;你是一個男人,事業是你的根本,這個大學是保障你成功的最佳基地,衝動解決不了問題,後果卻是不堪設想!”
“常識?我瞭解你的常識,”他不動聲色的冷笑,“你的常識不過是安穩和舒適,對嗎?”
“這不是我的常識!”她狼狽地說,“我只是……無法選擇,我……”
她想說你知道嗎我不是我媽親生的,我媽對我有天大的養育之恩我不能就這麼違揹她的心願嫁給了你。轉念一想,這理由不成立啊,天下哪個媽對女兒沒有養育之恩?需要分親生的和非親生的這兩類麼?況且她的身份只是猜測,尚無定論,所以她只能選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