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了笑,“皇祖母問這話叫孫兒難堪,孫兒是皇帝,底下官員為表廉潔,歲貢向來普通得很。”
“那這是番邦朝貢?”太皇太后似乎覺察了什麼,轉過頭來看他,眼裡有故作的鎮定。
皇帝奇道,“竟連皇祖母也猜不出這禮單的來頭?說來慚愧,朕治下不嚴,這是揚州鹽運使八月十五收受的瓜敬賄賂,折成現銀有五百萬兩之巨。朕是個窮皇帝,看見這樣大手筆,真把朕嚇了一大跳呢!”
這下子被嚇一跳的變成了太皇太后,她早就覺得皇帝這副沒事人模樣不大對頭,果然是憋著壞的要來謀算她。揚州鹽道的鹽運使不正是她孃家兄弟麼,他拿外家開刀不遺餘力,先是他舅舅繼善,如今輪到他舅公阿林阿山了。
太皇太后把禮單折起來壓在酒碗底下,“這是哪裡來的謊報?光憑一張單子就斷定阿林阿山受賄,這也太草率了點。”
皇帝低頭接過皇后斟滿的酒盞,緩聲道,“不是謊報,是揚州各級官吏聯名的奏表。人家是不堪重負了,才決定魚死網破的拼一拼。扳得倒這位公爺,他們就能留口氣當差。扳不倒,大概除了層層往下盤剝,再別無他法了。當官的施壓,最後受苦的是百姓。朝廷的鹽稅是一成,官商一勾結,就能漲到四成五成。江南魚米之鄉,眼下百姓連鹽都快吃不起了,全託了阿林阿山這隻碩鼠的福。”
太皇太后臉上變了顏色,“你打發人去查了麼?這樣空口白話,誰能信服?”
皇帝衝她一哂,“皇祖母是知道孫兒的,孫兒不打沒把握的仗,自然是勝券在握了才來討皇祖母的主意。”
太皇太后腦子裡嗡嗡響,心頭的火氣一陣陣朝上翻湧。皇帝這是要和她死磕到底了,為了個丫頭,他打算把一干孃家親戚都整治死不成?可這是政務,她拿什麼立場來干涉?老太太撓心撓肺不知怎麼辦才好,歷來孃家是後宮宮眷安身立命的根本,孃家倒了臺,即便她貴為太皇太后,在那些小輩面前也會臉面全無。一下從高臺跌進塵埃,她尊榮養息了二十幾年,萬萬受不得這樣的踐踏。
“阿林阿山這個人我再瞭解不過,當年他隨高祖萬里遠征,掌管兵馬糧草兢兢業業沒有半絲鬆懈。戰亂之中尚且能清正廉潔,現在功成名就,倒反而出這紕漏麼?”太皇太后篤定道,“可見是有仇家陷害,見不得你重用外戚。”
太皇太后有了干政的苗頭了,對皇帝來說既喜且憂。要是遵著章程辦理,少不得打她老人家的臉。處置塔喇氏易如反掌,可這位老佛爺是太上皇聖母,古來沒有孫子給祖母定罪的道理,他身為皇帝,天家的名聲要緊,鬧出去不可能,只有私底下解決。反正他的目的是要她妥協,重發一道懿旨另給恩佑指婚,把他的素以還給他,一切便還有商量。
☆、第78章
皇帝仰臉看著殿頂;面色凝重;“朝廷辦事;重的是證據,不是誰混淆視聽就能扭轉的。皇祖母說朕重用外戚;這名頭孫兒擔當不起。南苑歷代的藩王都有祖訓留下來;外臣不得重用;後宮不得干政;這是頂要緊的兩條。朕行事一向有理有據,每天早讀《聖訓》和《實錄》;寒來暑往也有好幾個年頭了;並不是白唸的,怎麼能辦有違祖宗教誨的混賬事呢!之所以派阿林阿山督察鹽運;其實大部分還是瞧著皇祖母的面子。沒想到他仗著皇恩大肆斂財;不光是辜負朕,更是辜負老佛爺的恩澤。”
皇帝說話向來得法,他能拐彎抹角的把戰火蔓延得更廣。太皇太后自視甚高,太上皇那麼厲害人物都不能把她怎麼樣,何況孫子乎?宗人府管一切宗族事宜,皇帝要是在人倫上行差踏錯,宗人府裡的族老未必就管不得他。可叫她困擾的是阿林阿山的案子,這要是追究起來茲事體大,怕不止是革職查辦收繳贓物那麼簡單。
她下意識把那張禮單緊緊壓住,“那麼依著你的意思呢?”
皇帝故作高深沉吟了下,朝地罩那頭瞧一眼道,“按刑律,阿林阿山犯的是死罪,殺頭、抄家、流放樣樣夠得上。可終歸是親戚麼,皇祖母體念孃家的心,孫兒都知道。皇祖母上了年紀,愈發的戀舊。阿林阿山是您唯一的兄弟了,死罪雖難逃,孫兒卻有意留他一條性命。”他閃眼過來瞧她,如果她不在意孃家人死活,大可以繼續裝聾作啞。他來前早作好了準備,萬一買賣不成,那仁義也就不在了。逼他下狠手,他也不是做不出來。殺了阿林阿山就是剪斷了老佛爺的雙翅,她飛不高跳不遠,再打著送她養病的名號遠遠送出去,也不是難事。他重名聲,就圖她改口還素以自由之身。皇帝廢太皇太后的旨,說出去總不好聽麼!
天家表面上的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