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太監,邊走邊壓著聲喊,“快備上,老佛爺那兒傳話來,萬歲爺過壽康宮用晚膳,請主子娘娘陪同。”
眾人忙進了正殿裡,見皇后臥在落地罩炕上打盹兒。素以默默退到一旁侍立,晴音上去輕聲喚她,“主子醒醒,太皇太后宮裡有示下,請主子過壽康宮陪膳,萬歲爺今兒在老佛爺那兒用膳。”
皇后本來就睡得不深,一聽這話忙起身來,料想今天又要不消停了。萬歲爺過暢春園一趟,不知道跟太上皇取了什麼經,恐怕晚上回來免不得發作。橫豎她是明哲保身要緊,局勢她看得很清楚,天下都是皇帝的,太皇太后非對著幹,能落著什麼好處?
一閃眼看見了素以,咦了聲道,“你過來了?”
素以道是,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磕頭,“奴才請皇后主子安。”
“起來吧!”皇后叫免禮,坐在梳妝檯前讓宮女伺候抿頭,細琢磨了下又道,“你跟我過壽康宮,進去露個臉就退出去。別走遠,在外間聽差遣。”
素以應個嗻,能理解皇后這麼做的用意。一來讓太皇太后看見她在長春宮當值,二來隨身帶著,既叫她明白裡頭厲害,太皇太后也不好暗裡使絆子抄後路。
皇后換了套蘇繡百花絳紫滾金褂;披上大氅抱上手爐便出門去了。素以和晴音侍候著上了翠蓋珠纓抬輦,太監們齊齊一發力,抬輦穩穩當當上了肩。總管太監手指在手心一敲,一行人出啟祥門朝壽康宮方向出發。抬輦走在正中間,他們做奴才的必須挨宮牆走。甬道邊的殘雪還沒化盡,楫口鞋踩在上面格嘰格嘰的響,別有一番趣致。
啟祥門外的夾道不甚寬,正走著,遠遠看見對面來了個四人抬。漸漸近了,原來是密貴妃。看樣子剛從壽康宮出來,因為沒有資格參加帝王家宴吧,到了飯點被轟出來了?
素以眼梢兒一瞥,皇后高高在上坐著,身腰挺得筆直。老對頭相見分外眼紅,不過都自矜身份,從沒真刀真槍的較量過。後宮也是官場上那點作派,官大一級壓死人,密貴妃見了皇后還是得讓道,得下輦行禮。她特地留意了下,貴妃娘娘肅下去,皇后連眼皮都沒掀,趾高氣揚的就過去了。貴主兒那個恨啊,眼裡射出千把柳葉刀,恨不得把長春宮的人都活剮了。
土地爺也有三分泥性,皇后主子真是好樣的。素以愈發敬佩皇后了,瞧她溫雅從容的做派,遇上不待見的人和事也能寧折不彎,這樣的脾氣合她胃口。
宮裡晚膳一般都設在未時三刻前後,歇了午覺起來,那時候太陽還在天上高高掛著呢,各宮廚子就開始張羅碗菜了。壽康宮的席面擺在配殿裡,素以和晴音送皇后進殿時,帷桌兩頭已經上足了冷菜。皇帝和太皇太后坐在地屏寶座兩邊喝茶,絮絮說著家常話,祖孫之間毫無嫌隙,一派寧靜祥和氣象。
素以踏進門檻太皇太后就瞧見她了,她託著皇后的手肘小心伺候著,看來是調到皇后宮裡了。這麼說倒也名正言順,皇帝能讓她離開御前算是種妥協,再稍過兩日她做個主把她送出宮,或是讓小公爺先找個地方安置她,眼前也就乾淨了。
“我來晚了,老佛爺恕罪。”皇后蹲了個福,又問皇帝,“主子多早晚到的?去瞧了太上皇和太后,二老都安好?”
皇帝頷首,“都好,你坐吧!”
素以心裡有些失落,皇帝看都沒看她一眼,以後大約可以形同陌路了。這樣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彼此都下定了決心,沒有什麼難關邁不過去。當即和晴音兩個納了福,退到隔壁梢間去了。梢間和配殿拿雕花地罩加幔子分隔,因此裡間說什麼都聽得很清楚。貼身宮女和主子之間除非有特旨,否則一般不用迴避,因為要防著主子喚人,好在第一時間趕來聽吩咐。
殿裡還在說著家常話,晚輩言語裡夾帶的孝悌讓太皇太后高興,笑的聲氣兒也格外爽朗。侍膳太監抬著食盒往裡運熱菜,席面上一時觥籌交錯起來。素以聽見皇帝敬太皇太后酒,想起他先前咬牙切齒要追究的勁頭,這會兒也黑不提白不提了。到底人家是一家子,為她這樣微不足道的人撕破臉,確實也不值當。
皇帝卻是用了大耐心,他原就打算等到酒菜都上足再認真開始計較。宮裡犯了過錯的嬪妃受訓斥都挑在飯點上,就是為硌應人,叫她吃不下飯。太皇太后是這項的倡導者,今兒也讓這位金尊玉貴的老佛爺嚐嚐鮮兒。
皇帝把懷裡晤得發熱的瓜敬禮單上呈太皇太后,“皇祖母瞧瞧這個。”
太皇太后擱箸接過來看,一溜的奇珍異寶,光看種類名字就晃人眼。她唔了聲,“這是什麼?官員們孝敬朝廷的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