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前發生的一切卻又那樣真實。
箭如雨下,毫無防備百姓紛紛在血花飛濺中倒下,瞬間剛才還歡樂的場面變為煉獄,塵土飛揚,空氣裡血腥的味道濃烈的令人慾嘔。
韓琅文所騎的馬受了驚,但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謝朝華。
在他的身邊,有幾個人揮舞著手裡的刀劍格擋著箭雨,不時有人應聲落馬,而在他的身後,有一群士兵飛快地跟進,手中執盾,在韓琅文與餘東暉的身前擺出一個半月型的屏障。
黑沉沉的鐵甲在烈日下散發著騰騰殺氣,而他們頭盔上的羽翎,還帶著上一次戰役未有褪去的血跡。
神情沉著而剛毅,沒有絲毫慌亂,難道他們是有備而來?
突如其來的鉅變,讓百姓們惶恐亂成一團,橫衝直撞,潮水般從外城向內城裡湧去,擁堵在餘東暉的軍隊與譚闐的禁衛軍之間。
這時候,城門大開,譚闐的騎兵從城東門蜂擁而出,可是卻沒料到為人牆所阻隔,寸步難行。兩軍隔著人牆遙遙相望,冷森森,殺氣瀰漫。
謝朝華目光一直牢牢地鎖在遠處馬上英挺的身影,卻不料突然身後爆發出一陣驚呼。
她一回頭,就看見林胥一把扯下頭上的九龍玉冠就朝城樓下百官站立的地方扔過去,大聲喊道:“譚氏叛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陛下將御駕親自討伐賊子於大昭城下。”
猝不及防的舉動,讓謝朝華乃至城樓上的軍官都呆了呆,
林胥往臉上一抹,顯出他原本的容貌,謝朝華與林胥目光相接,大風吹亂了他披散的頭髮。
他衝著她笑了笑,燦若朝霞的笑容,卻如荼蘼花開,在生之彼岸綻放。
她忽然意識到,這一笑便是永別。
就那麼一瞬間,林胥推開身旁上前欲攔阻他計程車兵,輕輕一躍,跳下了城樓。
謝朝華第一次發覺,他的身形異常敏捷,輕巧迅捷。
眼前頓時變得模糊起來,她茫然地抬手去擦,可是任憑反覆擦,也擦不淨刷刷留下的眼淚。
她與林胥只相識了一個晚上,可他的死帶給她的悲傷痛苦卻是那樣的銳利深刻,又那樣的複雜而沉重……
活下去對他來說其實太容易,可林胥卻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而另一條路,一條最直接,最迅速也最壯烈的路。
他的死只是為了向天下昭示譚氏的野心,只是為了讓那些風過一邊倒的百官心中有所顧忌,楚楠忻馬上就會打回大昭,即便他們不會公然反抗譚氏的壓制,卻也不會輕易就範。
“關上城門,莫讓餘東暉他們跑了”
男人粗啞的嘶喊聲將沉浸在林胥之死中的謝朝華拉了回來,她不禁抬頭看向城門,那一幕幕驚心動魄,韓琅文與餘東暉三面被圍。
謝朝華看過去,韓琅文適才沉靜的臉上也顯出一絲迷亂。
難道說,林胥的死並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她的目光悲哀而無力,心中默唸:對不起,是我將你拖入這你死我活的戰場,讓你陷入樓南國混沌不明的政治漩渦,親眼目睹了好友的慘死……
城樓上的箭弩再次齊發。
謝朝華手指扒住城牆,她不敢看,卻又必須看。
韓琅文最後盯了她一眼,說不清那是怎樣的眼神。然後一挺身,勒住馬頭一個掉頭,在士兵的掩護下迅速地往後退去。
“殺一個都別讓他們跑了”譚闐從一旁率先衝了出來,一馬當先,喊叫著,他臉上神情激動,雙目赤紅。
在一片為馬蹄揚起的土黃灰塵中,同樣服色的軍人相互廝殺。
韓琅文他們到底人數有限,加上譚闐又有弓箭手助陣,於是節節後退,但敗而有序。
許多人到了下去,猶如平原上的枯草,被生生折斷。那一直圍在韓琅文身前的半月型銅牆也逐漸縮小。
謝朝華緊緊扣住城牆,手指已經血肉模糊,可她卻一點都不覺得疼痛。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一陣聲響,猶如夏日雷鳴,隆隆聲不絕於耳,甚至有愈來愈響之勢。眺望而去,白茫茫的曠野處,黑色的洪流在震撼的鼓聲中,鋪天蓋地。
在城樓上的謝朝華看的分明,在接近地平線處,揚起一面面血染般金紅色的大旗。
那是十萬征戰而歸的大軍,此刻已在大昭城外。
正在外城殺得興起的譚闐根本沒有察覺,當他以為將餘東暉殺入絕地的時候,自己的人馬卻已是腹背受敵。
在遠處觀戰的卻已經發現異常,即刻命人鳴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