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我們,還是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人。終於,他無能為力、他走投無路、他無處訴說、他借酒澆愁、他有家不能歸,他選擇了休息休息。但是——就這樣,長眠不醒。
媽媽說,原來爸爸到死都是個窩囊廢。
我絕不相信!
他們都說爸爸就是自殺,不是因為喝醉了酒,誤吃了安眠藥。
我不相信。
爸爸絕對不會拋下我們,讓我們面對這個偌大的爛攤子,他一貫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
爸爸是不會自殺的。
只有我知道他死亡的真相。
爸爸,是被我害死的。
是被我一意孤行抱回來的花害死的——“孔雀”,花鬼。
一定是這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監獄
我和姍姍兩個星期都沒有去上學。
第三個星期,姍姍說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擦掉眼淚,脫下了一直沒換的髒衣服,揹著書包,努力在臉上掛上一副昔日的表情,離開了家門。
我早知道,她會比我好得快。從小我就知道,不論發生什麼事情,姍姍總是能頑強地生活下去,而我只會病入膏肓、無藥可救。高坤說我冷漠,其實他不知道,我的冷漠不過是在保護自己,因為一旦有什麼人什麼事進入到我心裡,很輕易就能讓我墜入深海,被滾滾巨浪吞沒。所以,我不會輕易動感情,因為我太過脆弱。總之,就是個無用的廢物。
我整天窩在家裡,不肯多說一句話,飯也不過吃兩口。媽媽由著我,並沒有逼我。事實上,她和我一樣,都還沒有開始新生活的勇氣。或者說,連這種勇氣我也不想擁有。
“好好上學吧,家裡的事不用你們操心,有媽媽在。”媽媽對姍姍和我說。
連她自己都覺得說出這樣的話十分怪異,更別說我和姍姍,所以我們相視著,彼此臉上都有些尷尬。雖然媽媽可以將一個將要倒塌的老別墅重新裝修出來,但我們並不相信,她具有面對現實的能力——連爸爸都無能為力的現實。
媽媽唯一有的,就是不知道“生存”是多麼殘酷的字眼,因為她從未像爸爸一樣耗盡一切地討生活過。“姥姥姥爺不會不管我們的。”媽媽說出了實情。
萬幸的是,爸爸借的都是曾經的同學或者朋友的錢,他們也不會像黑社會的人那樣傷害我們。但是,錢還是要還的,一分也不能少。
我搬到了閣樓裡,就睡在“孔雀”旁邊。它掉了的那隻腦袋已經被媽媽裝進了塑膠袋裡丟掉了。至於那晚我看到的血,已經滲到了地縫深處,我隱隱能聞到棕紅色的木頭地板上散發出的腥臭。可是,我把“孔雀”會流血這件事告訴媽媽和姍姍,只換來她們憂懼的眼神。
“就算有血也是你爸磕破了頭。”媽媽說。
“不是、不是!是花先流了血,然後爸爸才摔倒的!”我尖利地叫著。
“事實上,我們根本就沒有看到血!”
我著急地搖著姍姍:“你呢,你也沒看到血嗎?就在花盆下面,血是噴出來的!”
“姐,我們真的相信你說的話,真的……可是爸爸去世是不是對你打擊太大了,或者我們去看看心理醫生?”
她們根本就不相信我!為了證明自己,我就睡在“孔雀”旁邊。等她鬼魅的身軀迷惑了我的心竅,等她尖利地刺扎進我的肉裡,等我也死了,她們一定就相信了,相信我沒有撒謊,相信爸爸不是自殺。
“來啊,來啊,你吃了我吧。”我對“孔雀”說。可是每天早上我都平安無事地醒來,“孔雀”也沒有任何異常。
我學著爸爸的樣子,向“孔雀”撞去,可是“孔雀”柔軟的脖子從我的袖子上劃過,就像是因為害怕而縮起了頭。
我拿出小刀,一手掐住“孔雀”脖子,一手砍掉了它的又一個頭。它的脖子上都是血,不過是我的血,一個個細密的小刺扎破了我的手。它的頭掉在了地上,頭與脖子的連線處,是一道蒼白的疤痕。我拿手指按了按那個傷疤,沒有血,但卻是冰涼溼潤的。我的心也湧起了一股潮溼。
為什麼沒有血?
難道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不可能的,是“孔雀”在耍鬼把戲。
芳姨也說過,她是花鬼。
我不管不顧地抱起“孔雀”,衝到陽臺上,把“孔雀”高高地舉了起來,想象著過一會她就要粉身碎骨、萬劫不復。然後,我就不爭氣地想起了無人的地下停車場裡的她,一片荒蕪的舊家裡的她,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