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活下去。
我不怕那些人的責備。我怕的是自己良心永恆的不安。好在上帝並沒有把我的天使召喚回去。我厚著臉皮坐在走廊的座椅上,在那些人敵意的目光裡,等了他出來。
看著翔靜靜的躺在那裡,蒼白的臉,長長的睫毛,厚實的嘴唇,沒有一絲生氣。只有一側懸掛的點滴瓶輕輕的搖擺著,像一個鐘擺一樣,細數著他餘下的生命。
我又哭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開始擁有了那麼多眼淚。是心中的冰山融化了吧。如果我的淚能過換取翔多一天的生命,我應該願意把自己都化成淚水了吧。
那些人沒有辦法敢我走的。因為翔一直抓著我的手,即使睡著的時候也沒有放開。大家的縱容又一次的給了我這個罪人留在翔身邊的機會。我無所謂,怎樣的惡毒眼神,話語,傷害我沒有經歷過。我只是那樣的固執,固執的呆在他的身邊。我已經什麼也看不到了,只有眼前這個虛弱的人兒。
翔又一次睜開眼,我正靠在他的床前,看著夕陽照著他蒼白的側臉,有些透明,有些模糊,彷彿隨時都會消逝。一切像夢一樣,那麼的不真實。
夢是什麼。他低下頭,輕輕的撥開貼在我臉上的碎髮。夢是踏著夕陽種樹,還是,夕陽對映在樹林中的影像。他笑了,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抱緊了我。
心有些顫抖。在夕陽下種的樹,是否能順利長大。夕陽的光線,又能否照亮樹林呢。
生命的挑戰(四)
酒杯空了,只剩下幾片冰塊的殘骸貼著玻璃緩緩的隨著手的搖擺而顫抖著。調酒師偷偷瞄了我幾次,想要問我要不要續杯。我只是沉默的看著酒杯發呆。我已經不想再喝醉了。酒精麻痺的只是身體,而思緒和記憶已經深深刻在心底,只有在灰飛煙滅的那一天,才能真正消逝。
翔走了。他被他的父親送到了太平洋的另一邊。這一次他沒有機會任性撒嬌。因為他走的時候,正在昏迷中。所以我留下了,所以我又像個遊魂一樣晃盪在這個城市了。沒有人會禁錮我,也沒有人會需要我。
繞了那麼多圈,我還是一個人。
在我三十歲生日的這一天,心有些疲憊。我想,我現在應該算是一隻孤單的老妖精了吧。
裹緊了大衣,走出了酒吧美麗典雅的雕花大門,走進濃黑的夜。身後的門靜靜的關上,隔絕了噪雜的音樂和人們喧譁的聲音。拐過街角,將一片五彩靡虹拋在身後。
我喜歡這冰冷的夜,夜風吹過裸露的面板,彷彿翔永遠微涼的手指。他離開我身邊已經多久了。秋葉早已落盡,帶著他的夢,也帶著我的夢,歸於大地。
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勇敢的女人。所以我不能如翔的囑託,真正的放下自己的過去。我依然無法面對我生命裡那些糾纏不清的靈魂。但我知道,我至少可以履行他離開前的承諾,找一個可以陪伴的人,無論明天是晴是陰,繼續活下去。連帶他的那一份,努力的活下去。
走進密封的過街隧道,隔絕了夜風,突然感覺心頭一陣空虛,一片淡定。
隧道的樓梯平臺邊,歪坐著一個年輕的賣唱人。懷裡抱著一把吉他,帽子低低的壓在臉上,也許在睡覺。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安靜的冰冷的深夜,還有不歸的街頭藝人。
拖著腳步,慵懶的高跟鞋迴盪在隧道深處。吉他聲突然響起,伴著低沉的呢喃。
夜風裡的玫瑰,你從哪裡來。
今夜裡的笑容,你為誰綻開。
誰來分享你的寂寞。
迷離眼神,步履輕盈。
誰來擁抱你的虛空。
放縱的夜,慾望的風。
我停住腳步,轉過身,坐在臺階上,靠著冰冷的牆壁,看著他細長的手指輕輕的撥動著吉他的弦。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孤單的旋律一起哼唱。
開心的人生,虛榮的夢。
五彩的人生,無常的命。
虛偽的人生,貪婪的本性。
匆匆的人生,脆弱的心靈。
歌聲在空蕩的隧道里,帶著冗長的迴音,一遍又一遍的盤旋。
不知道什麼時候琴聲和歌聲已經停止了,只是耳朵裡似乎還殘留著一點旋律。他看著我,我看著他,都沒有講話。
他摘下頭上的帽子,胡亂的撥了撥頭髮。他有一張不算帥氣,只稱得上清秀的娃娃臉,配著他藏在寬大衣衫裡有些單薄的身體,看起來好像還未成年。
他重新戴回了帽子,深吸了一口氣,轉向我。
你家,有沒有空房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