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和夫君出去,與四方的寨子打點好關係,再與鄰近州府的總管、錄事們商量聯合抗賊的事宜。
夫君前日去了青陵府,於是這日我一直獨自一個人在小樓睡覺。
直睡到黃昏,才被敲門聲驚醒,羅家小姐親自來喚我,到前堂與公公婆婆一起用餐。
羅婉小姐是青陵府羅總管的獨生女兒。因為近來形勢越來越混亂,公公怕保不住永嘉府,便想和羅總管的人馬聯合起來,共同抵抗流民、亂兵與山賊。
羅總管為表示誠意,便將羅婉小姐送到江府來住,兩府若是能聯手,對兩府的百姓來說,倒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我與羅婉也一見如故,她長得美,性格又開朗大度,出手也極大方,江府上下,沒有一個不喜歡她的。
可我實在是難受,昏昏沉沉,便對羅婉說:“婉妹,我實在動不了,勞煩您和婆婆說一聲,我明天再去向她老人家請罪。”
羅婉摸了摸我的額頭,驚道:“有些燙手,這春天,可別染上外頭的疫症了。”
我也嚇了一跳,現在外面太亂,流民死了不少,別真是染上疫症了。
羅婉吩咐丫環們煮了一大碗黃連水給我喝,又親自幫我蓋好被子,依依離去。黃連水很管用,我出了一身大汗,又想了一回夫君,才迷迷糊糊睡去。
直到滿府之人舉著火把、打著燈籠來捉姦,方把我吵醒。
可是這些話,沒人相信。
三天之中,我將這些話說了又說,喊了又喊,喉嚨都喊出血絲了,還是沒人相信。
阿貴仍舊衝我身上吐痰,罵我賤人:“早知道你是這等賤人,二少爺當初就不應該娶你。老太爺當年也不知道怎麼昏了頭,會替二少爺訂下你這麼一個淫婦!”
他說的老太爺,就是夫君的爺爺,公公的爹。
江老太爺當年是一名副將,四十多歲時還在北疆與突厥鬥得你死我活。而我的爺爺,是跟隨了他二十年的一名老兵。
斡爾河一戰,陳國的右軍幾乎全軍覆沒,我爺爺拼著廢了一條腿,將渾身是血的江老太爺背出了死屍堆。
江老太爺握住爺爺的手,說大恩大德無以相報,一定要結為兒女親家。可彼時江老太爺的兒子已經成親生子,我爹也已娶了我娘,於是兩位老人家便替兩歲的小孫子和剛出世的孫女訂下了娃娃親。
便是夫君和我。
江老太爺親筆寫下婚約,還拿了一塊玉佩做信物。
爺爺由於腿廢了,便回了洪安老家,享了幾年的天倫之樂後,撒手而去。臨終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爹孃將我嫁去永嘉。
再過了幾年,我十五歲的時候,秀才爹也不行了,拉著孃的手,叮囑她將我送去永嘉完婚,便蹬了腿。
娘帶著我一路向北,可哀帝剛被暴民殺死,大陳國陷入兵荒馬亂,沒走出多遠,娘便被亂兵一刀砍倒在血泊之中。
我用手挖了一個坑,埋葬了娘,再將自己打扮成一個髒得不能再髒的麻風病人,這才到了永嘉府。
打聽到老太爺早已歸西,而未來的公公江太公聲名赫赫,怕江府不肯收我,我便於江太公出遊時當街攔轎,當著上千人的面出示江老太爺親筆寫下的婚約和玉佩,這才順利進了江府。
半年後,我與夫君完婚。
我知道,公公一直不滿意,覺得這個南方的窮丫頭,萬萬配不上他丰神俊秀的二兒子;婆婆也一直在刁難,動不動便對我一頓訓責。
可這些我都不在乎,每當睡到夜半時分,我睜開雙眼,就著窗外的月色,看著身邊的夫君,悄悄用手在他臉上描啊描,心中的幸福就會如同潮水,一波比一波洶湧。
別人如何說,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能看到夫君,能親口對他說:文略,我是清白的,你信我。
可是,夫君一直沒有來,直到我被五花大綁押到城外的貞節牌坊下,然後被綁上高高的柴堆,要以淫婦之名被燒死的時候,他仍沒有來。
今晚是三月初五,可是弦月被濃重的烏雲遮住了。如同我的一生,曾經象皎潔的月兒一樣被夫君捧在手心裡疼愛,今夜卻要被烏雲吞沒。
其實我早想明白了。陳國無主,四方群雄稱王,江太公是遲早要據地稱王的,而他要稱王,就必須獲得青陵府羅總管的支援。
羅總管憑什麼支援江太公?唯有他的女兒嫁給江太公的兒子,他才會這麼做。
而羅婉一直暗戀著文略,我也曾於下人們的風言風語中略略得知。
那碗黃連水,下了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