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
“為什麼?”夏墨有些驚奇,繼而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馮老師把你撤職了,對嗎?”
“是我自己提出來的。”我把膝蓋向前挪了挪,因為這樣就可以與夏墨靠得更近:“知道嗎,自從上次在學校裡重新見到你以後,我就決定要繼續好好學習,哪怕是為了你。但是當天下午我就向馮老師提出了辭職——因為自從認識你之後,在我心裡,你就是我唯一的班主任,也是我唯一的歷史老師。當別人的課代表,像是對你的背叛。”我說得很認真,但夏墨卻笑了:“真是個傻孩子!好吧,我親愛的課代表,現在能推著你的歷史老師兼班主任回家了嗎?”
“還是回那間二十五層的公寓嗎?”我問。
“你覺得以我現在的身體條件還能住在那裡嗎。”夏墨像是在諷刺我。
我的心隱隱作痛,因為夏末的話無疑是在提醒我:他永遠都站不起來了。
我推著夏墨一路有說有笑地回到他的新家,一間帶著小院的套二居室。本以為開啟門以後會是塵土飛揚一片狼藉,誰知竟窗明几淨,顯然是不久前剛有人來打掃過。在我們的面前,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五個大箱子,上面分別用很鮮豔的顏色標明“換洗衣服”、“床單被褥”、“書籍”、“筆記”、“碟片”。我開啟標有床單被褥的箱子,裡面的衣服全部是乾淨的,並且壓縮成了真空狀態。我拿起一套被褥枕巾就進了臥室,以最快的速度鋪好,然後把夏墨推進去,將他抱到床上,為他穿上寬鬆的居家服,更換了新的紙尿褲,並且扶他躺下。
“你累嗎?”我邊為他折起褲腳邊問。
“不累,井井,我……”夏墨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餓了嗎?還是腿又痛了?”我忽然緊張起來,伸手就要挽他的褲腿,卻被他攔住:“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那我先去收拾屋子,如果你不舒服,一定要叫我。”
夏墨點點頭。
我把所有的箱子拆開,將裡面的東西一件件歸位,偶爾我會大聲告訴臥室裡的夏墨“文學類書放在第一層,哲學類書放在第二層,教育類書放在第三層”或者“新的筆記本我放在書桌上,舊的筆記本放在書櫥下面的櫃子裡”。我一點也不覺得累,相反能夠為夏墨做事,我覺得很快樂。只是那時,我從來沒有時間安靜下來想想,這究竟是為什麼。
將所有東西歸位以後,已是夜晚九點半。我回到臥室,見夏墨伏在床上,我急忙跑過去:“怎麼了?你不舒服了?你怎麼不叫我?”他抬起頭,抱歉地笑了笑:“沒什麼,只是躺得久了,有些累。”
“那你怎麼不告訴我?”我將他扶起來坐好,還不等他說話,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衝他嚷嚷:“累死我了……你的東西怎麼那麼多啊……”
“所以我才沒有叫你來扶我——那樣你還要多跑一次,多麻煩。”
“傻瓜,扶你起來的間隙我剛好可以休息一下啊。”我努力作出一幅漫不經心的樣子,可是心,卻在隱隱作痛。
夏墨低著頭,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覺得他眼角的魚尾紋更深了:“井井,我想……我想與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我看著他。
“你能不能……為我改幾條褲子?”
“改褲子?”
“是啊,你能不能把我的幾條長褲的褲腿改短一些……這樣,這樣你就可以不用每次都為我折褲腳了,雖然這不是什麼大事,可是每天給一個殘廢折褲腳,遲早有一天你會煩的……”
我心酸得幾乎要哭,可依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如果你覺得這樣合適,那麼——就聽你的。”
可是夏墨的臉上沒有出現任何愉快的表情,他依舊心事重重:“還有……還有一個要求……”
“什麼?”
“能不能……”
“嗯?”
“能不能順便把那些褲子改成……開襠褲……這樣為我換尿片時會比較方便,而且我失禁的時候就比較……比較不容易弄髒褲子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一直以來都自尊得不得了的夏墨,竟然會因為怕我麻煩,而提出這樣的要求。伏在他的腿上,我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如果你喜歡,那麼我可以答應你。這不算什麼大事,我的針線活兒是很好的。”
“謝謝你,井井。”夏墨終於笑了。
夏墨,其實,是應該我謝謝你。
我並沒有把所有的褲子都按照夏墨的意見來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