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夫的皮也真是薄。
“等一下。”薄皮大夫忽然想起什麼,阻斷韶因的筆,然後自己變做第二隻堅強的夏令昆蟲,望住硯臺問:“有沒有下血?”
這時候韶因的頭痛的一陣勝一陣的緊,不少鼓棰正對著她腦殼敲不停,所以她接下來根本沒有聽清這兩隻蚊蟲互相嗡嗡了些什麼,就見蘇謙燙的快要冒蒸汽的轉過來:“蘇小姐麻煩從剛才的方子裡除去當歸、益母草和川芎,另加阿膠4錢、艾葉炭3錢。”
“你拿著這方子,去妙善堂找孫掌櫃,就說記蘇家名下。”教會派發西藥居多,中草藥只備常用幾樣,結果今日大多數藥錢都記了蘇謙的帳。蘇諶望著他一捆一捆開著黨參直呼大哥闊氣,蘇謙卻想,拿剛簽完的鐵路合同來看這不過九牛一毛。多少人家的丈夫兒子屍身做了枕木,吃幾口參根本無從彌補。
曉芸又躊躇起來。即使拿了方子,這身未出閣姑娘的扮相,她也拉不下臉蹭進妙善堂的門。韶筠站起身來,卻聽韶因搶先一步說:“我陪你去拿,就說蘇公子要。”曉芸見韶因這般熱忱,只得對蘇謙韶筠等人微微鞠躬就隨著韶因離去。蘇諶這時候跟在亮著嗓子一聲:“韶因小姐速回,我們寶福樓等你晚飯。”
蘇謙看畢最後一例診,與蘇諶韶筠一行人往寶福樓去。白日裡曬融的積雪在馬路上凍出滑溜一層膜,鼻中撥出的白氣照著眼睛撲上來,氣溫是又降了許多。蘿絲小姐藉故把一隻戴了山羊皮手套的小手塞進蘇謙肘彎裡吊住,蘇謙竟然沒有掙扎。因為他現在正遨遊別處,忙著擔心某個衣裳略顯單薄,又沒有小山羊皮手套的女子。
寶福樓的包老闆永遠喜氣洋洋的神色,頭上雲煙繚繞的——背後一隻金鴨香爐總在騰騰冒著煙。再配上他白團團的臉相,也難怪夥計背後叫他包子老闆。這包子老闆霧氣騰騰喜氣洋洋,一副新鮮出爐的模樣,衝著蘇家兩位少爺就笑過去,還真叫眾人覺得飢腸轆轆。包老闆從來見著蘇三少便直接往上上房“清歡閣”領人,因為少爺他覺得光衝著門口那幅紫檀嵌牙人物插屏,也值得多花好幾倍的錢。可這大少爺素來低調,兄弟二人同時出現,倒讓他犯了難。包子皺著臉看了看三少,又看了看大少,最後還是決定今晚少賺點,順著蘇謙的毛來摸,畢竟他才是蘇家的金礦。
“包老闆,今晚要清歡閣。”蘇謙今天只要開口就會出新狀況,蘇諶頓時左眼一跳。
左等右等,碧螺春換過三壺,果碟完全吃盡。蘇諶擔心韶因再不出現,蘿絲小姐會把第八遍口紅補進牙縫,韶筠會將腳踏的琺琅面磨穿,所有人會喝茶喝到今晚集體失眠。還有他會心疼的死掉——那個表面上任風雲自動的大哥,好幾次險險要摔了茶杯。不是蘇家陪不起,但好好的珍品雞血紅,紅的比那美人醉還迷魂……
他的雞血紅忽然被頓在桌上,蘇諶心裡一陣抽痛,責備地看向大哥。蘇謙平靜的臉,呼吸也不亂,對韶筠說:別急,我去尋她。韶筠抬頭看他,復又低了頭,鬆懈一笑,也不搭腔。蘇諶搶救完茶杯,似笑非笑飄了韶筠一眼。
白月光,蕭瑟枝頭梨花雪。
百花巷都是舊居,越走燈火越清淨,車聲引的犬吠一路尾隨。蘇謙扣住妙善堂的門環叩了數下,無人應答,又促響地拍門,才聽見腳步聲匆匆穿堂而來。
孫掌櫃開門看見蘇謙高大身影,表情是鬆了一口氣:“蘇先生,我派人去教會尋你了。那位你遣來取藥的姑娘忽然就厥了過去,現在正在後堂歇息,我已經把薛大夫請來了。”
孫掌櫃話音未收就見蘇謙徑直奔後堂而去,黑暗中聽得過道里那張六仙桌嘩啦一聲響,恐是撞上了,他忙不迭扶著油燈跟上。蘇謙一雙長腿疾步走起來,孫掌櫃只能一路小跑。他一面起氣喘吁吁,一面偷眼打量蘇謙鎖住的眉,一面揣度著這姑娘同蘇謙的關係,還有那可疑的藥方。原本他猜可能是動了胎氣,薛大夫粗看之下卻說只是風邪入骨。總之是可疑,可疑。
蘇謙在門扉上草草一敲,未等應答就推門進屋。薛大夫正填著方子,見來人是蘇謙,立即擱下筆來,迅速刺了孫掌櫃一眼。孫掌櫃的禿腦門滲出細汗珠,馬上輕聲解釋說,這姑娘是蘇公子的朋友。
薛大夫眼中立現不快,那意思是,既然如此你請我來作甚。不過他同蘇謙握手的力度仍然是客套的不露痕跡。
薛家世代懸壺,譽滿南城,薛大夫更是人稱“再世華佗”。可忽然某天冒出一毛頭小子來,傳言能解他所惑之疑症就算了,竟還搞出個“賽華佗”的名號,這不是找他晦氣麼。
蘇謙不是笨人,薛大夫對他的敵意,就像時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