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主意。後來向真寧公主獻上中宮準條暗示身份,那小公主卻只顧著自己出宮盡興,對你示好之舉視為理所當然,往後不聞不問——你可不是又算錯了?今日還是交給我來定奪,妹妹不必操心。”
令柔想要爭辯,忽見前面拐出幾名內官,想必是要去赴內庭冬宴。令柔身份卑微,連忙閃在牆根躬身避路。之惠是有品女官,只略略側身相讓,向其中的李太醫莞爾一笑。
李太醫裝作沒有看見,目不斜視地走過。與他同行的吳太醫見這女官對李太醫態度輕佻,不免多看一眼,蹙眉輕哼一聲。
他們一行消失在下一個拐彎處,令柔鬆了口氣,還想與之惠說些什麼,之惠卻不由她,向她擺手道:“此處人來人往,被人看見多有不便。妹妹快快回去吧。”
令柔把話憋迴心裡,怏怏地走了幾步,回頭再看之惠,卻見她已頭也不回地往西邊走,大約是去針工房找另一個結拜的姐妹魏元瑤。她陡然覺得之惠與自己漸行漸遠,心中生出莫名惆悵。忽聽有人叫一聲:“封令柔!”
令柔驚了心事,見一名衣著煥麗的宦官大步走過來。她認出是丹茜宮副監白信則,囁嚅著應了聲:“白大人……”
信則四顧無人,揹著手看了看令柔,又看了看之惠遠去的方向,冷笑一聲:“你這末等宮女,走到這裡做什麼?”令柔垂下頭不言語。
信則偏頭仰望披雲閣,琉璃映雪晃得他眯上眼睛。“皇后娘娘是何許人?東宮妃又是何許人?你,妄想在她們之間周旋?”他的語調讓令柔無地自容:“無家無勢,無依無靠……安安穩穩地盡你本分,別人也沒閒工夫來擾你。最好不要自作聰明,害人害己。”
“奴婢不敢。”令柔想抬頭看他臉色,後背一梗撞在牆上,才發覺無意中躲他躲至牆根。“大人教訓的是。只是不知奴婢何德,竟能得大人提點?”
這一問倒將信則問住,他沉下臉哼一聲,轉身便走。令柔心中一動,連忙喚住他,從腰中繡囊裡取出一枚竹心色絛花,惴惴地遞上:“上次奴婢不敬,扯壞了大人的絛花。大人若不嫌棄……”
信則愣了愣神,接過來看時,又有四五名內官走過來。信則不願人看見他與宮女私相授受,將那絛花籠在袖裡,要待內官們走後交還。令柔誤當他已收下,躬身施個禮就想走。信則正欲退回絛花,恰逢東宮妃素璃帶著五六個宮女從披雲閣上下來。見他仍在樓下逗留,素璃笑問:“娘娘要的詩,白大人錄畢了嗎?”信則只得匆忙告辭。
東宮妃沒有立即走開,斜眼瞅著令柔暗暗地笑。令柔已向她跪下,知道此時她正懷疑自己與白信則有私,絕非良好時機,然而錯過此時,一介卑微宮女要見她委實不易,頓時心下大為躊躇。
白信則是時下丹茜宮的第一能臣,素璃有意留心他交往的宮人,及看清下跪乃是一名最末等的宮女,心想定非白副監所交之人,多半是偶然遇見。誰知移步前行時,忽聽這宮女低吟一句:“梅雪雙失色,只為一謫星。”
素璃一驚,當即神思遠遨:那年冬至,皇傢俬宴消寒數九,這一句正是至尊隨口道來的戲謔之語。那時消寒宴僅有帝后、太子、公主們與她……真正的一家人。連妃嬪們也只能在各自宮中慶祝,更輪不到素盈這種無名之輩登堂入室。
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怎麼也想不到,今天太子妃反而要看當初一介奉香女官的眼色。素璃落落寡歡地想起:那時裙子不慎被酒汙了,姑姑寵愛地把她拉到身邊,笑著看了看之後賞給她一條更好的。剛才胸前也不小心弄髒一片,卻要立刻退座更衣,否則就是對素盈不敬……
“你,那時在場?”素璃目光如炬,令柔見她聲色俱厲,反而放下心來,說:“奴婢當日在塑晶閣侍奉。”
那時,唯有姑姑身邊最得意可靠的宮女才能獲此隆恩。素璃上下打量令柔一番,慨嘆道:“當初見識過消寒宴的人,落到這地步……恰好有張多餘的圖,賞你吧!不枉你侍奉過星後一場。”令柔大喜過望,自宮鬟手中接過一看,首行已題上“換罷笑雪梅”一句。
“今年首句作得如何?”素璃問,“是個星後身邊的過來人寫的。”
令柔不欲立即說明自己與之惠的關係,也不想背後攻訐之惠,便緩緩地說:“人各有志。”
“能記得舊詩的人,志在何處?”
令柔稍一凝神,立成一句:“常將新脂調舊色,每對永夜思故人。”
“這聽著才像話。好歹今天遇著一個像樣的人。”素璃笑了笑,徐徐吐了口氣道:“日後,不妨多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