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惠這一次來探望時,終於明白其中一定有重大的緣故。“令柔!你到底怎麼了?”她輕輕搖動著昏迷不醒的令柔。被她驚動,令柔忽然說起夢話:“駱駝蓬……素奉香,我們用得很小心,從來沒有想要傷害奉香的性命。”她說得流暢,就好像這句話鬱結在胸中好久,終於可以一口氣傾吐出來。
被稱為“素奉香”的人,史上只有一個。之惠怔了怔,洩氣地發現結拜妹妹隱藏的是一段要命的往事。
之惠前思後想,很快下定決心,要去丹茜宮走一趟。
素盈正在石榴樹旁抱著皇孫玩耍,得知針工房宋之惠求見時,想不起這人是誰,也想不出她有什麼事。直到之惠跪在石榴樹邊,素盈看了看這個宮女,又看了看熟悉的場景,才恍然大悟:“是你——丹茜宮移植石榴時,你來過。”
之惠見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乖覺地介面道:“石榴正是奴婢種植的。能得娘娘賞識,是奴婢的榮耀。”
“原來你叫宋之惠。”素盈點點頭,“今日為何求見?”
之惠低垂著頭,清晰地回答:“為封令柔。”
素盈的笑容消失不見,把懷中皇孫交給身邊女官,警惕地看著這個宮女,聽到她又說:“奴婢不知令柔所犯何罪,斗膽為她求情。”素盈覺得好笑:“你不知道她做了什麼,怎麼求情呢?再說,你?你有什麼資格要我饒她?”
“娘娘尊號‘仁恭’,仁慈聖善,待人寬大。宮中眾人一向對娘娘的胸襟無比欽佩。在奴婢們眼中,娘娘就是淳厚的榜樣,為這緣故,奴婢才敢斗膽求情。”之惠連連叩首,又道:“奴婢與令柔是蓮子姐妹,發誓同甘共苦。如今令柔性命危在旦夕,奴婢即使要掉腦袋,也少不得為她求告一句。”
“危在旦夕?”素盈愣了一霎,這才知道駱駝蓬已用過了量,也生出一點懊悔。又思及令柔連日來倔強不言,一次也沒有提到中毒已深,素盈竟不知自己是惱恨她還是佩服她,一時間心中百味雜陳,說不出話。
“如此下去,封令柔性命難保。懇請娘娘准許奴婢代令柔受罰,留她苟且偷生為皇家盡力。”之惠說罷又重重叩頭。
素盈聽她說得嚴重,乾澀地笑笑:“宮女結為蓮子姐妹,有這等義氣,實在比親姐妹還強——令柔真是好福氣。”她咳一聲又道:“你又沒有犯錯,我罰你做什麼?就算是令柔,我也沒想狠罰她。請她效勞還請不動呢。”
之惠聽她口氣和緩,暗暗地鬆了口氣,心中忽然靈光一閃,察覺機會就在眼前,於是又道:“奴婢與令柔同日入宮,多年來風風雨雨共同經歷。奴婢自忖,在這宮廷之中,並沒有令柔能夠做到而奴婢做不到的事……如果奴婢願代令柔效勞,娘娘是否可以放過令柔?”
素盈看了看她,問:“你與令柔同日入宮?你是哪裡人?”
“奴婢祖籍太安。”
素盈輕輕挑了挑眉頭,笑道:“宋之惠,你說話從來都是這麼直率嗎?”
“娘娘是正人君子,奴婢豈能存小人之心。”
素盈在花樹前走了幾步,折下一枝石榴花,輕輕插在之惠髮髻上,說:“你種的石榴花很好。其他方面是不是也這樣能幹,日後讓我看看再說吧。”
之惠喜上心頭,深深一拜:“謝娘娘誇獎。”
從那天開始,素盈不再叫令柔去喝茶。令柔暗自猜了好多種可能,但沒有機會落實。她不喜歡與人分享心事,因此對之惠、元瑤這兩個結拜姐妹隻字不提。
又過了不久,在東宮回京之前,之惠忽然從針工房調到了東宮。令柔得知後如墜雲霧,與元瑤一同道賀時試探著問:“針工房與東宮隔了不止一層,姐姐是怎麼得到這調遣?”
之惠笑道:“東宮裡有位年事已高的女官因病遣出,皇后娘娘推薦了好幾個人接替她,但東宮的女官們並不滿意。我想這是個機會,就毛遂自薦。東宮官署知道我是素庶人同鄉,在宮裡也有年頭,因此有意提攜。”
“原來是託星後的福——姐姐可不要忘了星後的好處。”令柔娓娓說到:“太安素氏待我們幾家,真是天高地厚。當年如非懿靜皇后接濟,我們幾家何以全生?之後宮中雖然改朝換代,但懷敏皇后、康豫太后和星後無一不對我們幾家照顧有加。我們姐妹幾個當初入宮,不就是為了報答太安素氏的大恩、甘願成其耳目?”
之惠見她說得動容,也溫言軟語道:“可是入宮之後才明白一個道理,我們是皇家的奴婢,不是哪一個人的奴婢。星後已經去了,我們還在這裡,就該做自己分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