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含著深深笑意。她先是一愣,慢慢回過神,猛然從位中坐起,扶著座上木雕龍頭,像傻了似的發著杵,半響才道:“你…你過來!”
原是陳夫人在說著奉承的話,正命自家媳婦呈上賀禮,忽而被滔滔兒如此一喝,駭了大跳,也不知是自己哪裡說錯了話,還是皇后娘娘故意刁難。眼瞧著韓家媳婦鎮定自若走上前,眉梢含笑道:“娘娘近來可萬安?”
她第一次見到滔滔時,是在公主府的花園。那時她才不到十歲,纏著呂公弼去見聞名汴京的公主府小世子。粉團似的小人兒,穿著華麗的錦袍,綰著雙髻,簪著兩朵翠細的綠梅,撲在半高的小郎君身上,捏著拳頭狠錘,嘴裡喊打喊殺,道:“死十三,臭十三,叫你不聽話,看我不打死你…”那時候,她皺了眉頭,心裡暗想:世上怎會有如此無賴的娘子?
轉眼間,那無賴至極的小娘子竟已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滔滔端詳片刻,鼻頭酸酸,帶著哭腔道:“你來,也不早些告訴我。”青桐柔聲道:“如此忽然出現在你跟前,豈不更歡喜。”滔滔本就是沒有什麼規章的人,遂道自己身子忽有些不適,讓眾人退下。陳夫人等外命婦的賀禮還未呈上,如此忽而被宣退,實覺尷尬。出了殿,至廊房處,陳夫人思忖許久,終是忍不住問:“韓夫人,我瞧著你家媳婦兒來頭不小啊,皇后讓我等皆退下,只留她一人在殿中說話。”
王夫人心裡也有一百個不解,道:“剛才瞧著皇后娘娘待她的模樣兒,言談舉止,皆是親熱得很。”韓夫人稍稍得意,眉頭飛翹,笑道:“別看我那媳婦兒平日裡不愛說話,以前呀,可常跟她父親在汴京、泰州兩處走動,見多識廣得很,許是先前在宮外就與皇后娘娘結交了也說不定。”如此,算是勉強糊弄過去。
廊房裡原還候著幾名外命婦,見韓夫人等出來,以為馬上就要輪到自己,便紛紛起身,整理衣冠。不想,來通傳的宮婢卻道:“皇后娘娘身子有些不爽利,已經歇下了。娘娘說,各位夫人的心意她已經領了,改日再召見。”如此又給每人賞了幾匹布料子及數串玉佛珠,眾人謝了恩,紛紛告退。
兩人行至內殿,屏退宮人,像幼時一般,坐在窗前藤椅上說話。春寒料峭,咋暖還寒,殿中早已撤下炭火,門窗皆敞開。四周垂下闊大紋花竹簾,時有輕風拂過,冰涼徹骨,卻都未覺得冷,心底反而火熱火熱的,似要燃燒起來。滔滔換了衣衫,卸下妝容,歪在藤椅上,身上搭了條深棕繡金的薄被,道:“我還以為咱們永遠都不會再見了。”
青桐笑了笑,道:“可不是麼?!”稍頓又道:“當時父親給我寫信,說十三殿下被立為皇太子時,我就想著,離回汴京的時日不遠了。上個月父親生病,我掛念得很,韓忠彥說如今官家已登基,他父親又是丞相大人,咱們只要不明目張膽的行事,旁人即便知道了,也無可奈何,就乾脆收拾東西回來了。”
滔滔大呼道:“上個月就回了?竟然不告訴我!”
青桐歷經艱辛,比往日更添溫順,她好言好語道:“你懷著龍嗣,官家下了令,不許任何人進宮打擾你,我不過是韓家小媳婦,韓忠彥連官職也沒有,哪裡敢往宮裡闖!我的身份如今也不宜公開,免得讓人論是非,不如等著吉日跟母親一起來。”又睨了一眼滔滔兒,笑出聲道:“反正你日子好得很,只要知道你過得舒心,見不見,又有什麼關係。”
滔滔略一沉吟,道:“我一個人在宮裡待著,不知道多無聊,往後你可要多進宮陪陪我。”打了個激靈,又道:“要不我給你封個一品二品夫人噹噹,進宮豈不容易些?”
青桐忙喝止,道:“千萬別,我做做丞相府的小媳婦兒也就夠了,何必圖惹恩寵,免得叫人嫉妒,日子倒不好過。”又戲謔:“若覺得無聊,不如給十三殿下…官家多娶些妃嬪,鶯鶯燕燕在身邊鬧著,也就不嫌沒事做了。”正說著,忽而傳來朗朗笑聲,道:“我也是如此想啊,可不知道滔滔兒何時也能賢惠一回…”
滔滔兒往鎏金高腳瓷碟中抓了把南瓜子,甩手往窗外扔去,趙曙俯身倚在窗沿上,只是輕輕一躲,笑道:“你瞧瞧,我不過說說而已,她就要打我。”青桐皺了皺眉,道:“他是官家,你好歹…”滔滔兒犟嘴道:“我才不管!”
趙曙轉過外殿,掀簾入裡,青桐忙起身行禮,滔滔兒可以和幼時一樣待官家,可她不行,畢竟,君臣有別。滔滔問:“今兒怎麼得了閒空?”趙曙一面往屏風後換外衫,一面道:“我新得兒女,老頭子們也得瞧著幾分臉色才行。”宮婢捧了巾櫛溫水進殿伺候,青桐覺得甚為不便,遂起身告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