驤暗自驚愕,面上佯作驚詫:“唔~~是驤年輕淺見,不識真俊才了。唐大官人既有如許功夫,如何又要···”——“沒身於草莽,是麼?某家當初若不是斷然放棄那所謂的金馬玉堂,如今只怕早已是屍骨無存了。小沈公子可知,當年隨扈禁衛軍校尉以上的人,活到今天的一雙手就能數完。真個是伴君如伴虎。”唐劭的眼中閃過一層陰霾。
陸昱隨即插言,叫著騎白龍馬的後生“卓爾”,拖著老唐先往農舍裡安置馬匹,就此岔開話題。
晚飯很快上桌,說不上精細但夠得上仔細。陸昱的夫人康氏因不能飲酒,在旁邊單擺了一個桌子,帶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並一名侍女裝扮的女子共同進餐。沈驤便隨陸昱等人同坐在一起。
邊陲塞外行走慣了的漢子實在豪爽,高談闊論,大碗烈酒竟如喝水一般,一輪下來猜拳行令,足矣震耳欲聾。若沒有陸昱攔著,沈驤手上的粥碗早換成酒碗,幾乎要扣在身上。
勉強拾得半飽時,一旁有老唐被卓爾催著,扳著指頭逐一列數當年武舉應試的人;以及至今能得以晉身仕途非富即貴身份顯赫的某些人。沈驤終是忍不住滿懷的不適,擱下碗筷,團揖一禮道聲“諸位慢用。”撩了袍襟邁出木凳圍信步出門。
卓爾嚥下口中吃食,轉向唐劭笑道:“直說是半大兒郎吃死爺孃。這小沈公子生的秀氣,食量竟也如女孩家一般。看情形,只我這一頓飯,就夠他一天的飯量了。”老唐對此不置可否,仍是半嗔半笑用手肘碰了卓爾:“莫在背後講人,當心咬舌頭。”卓爾聞聽嘻嘻一笑不在吱聲。
陸昱攪了攪手中的粥還有些燙,搖搖頭對卓爾、老唐解說道:“老唐方才說的話裡有些字,觸了他的忌諱。所謂為長者諱。既不欲與言者分辨,便不復與之言。他這是婉轉回避。幾年不見,這孩子的心機比之當年深了許多。爾等日後與之言辭對答,需格外留意才是。”
陸昱尋著燈籠亮光在村口石碑處找到沈驤。由於深秋野外風冷,他緊裹著外袍舉著燈籠立著身體很近,似是借暖的同時,檢視著已經風化極深的界碑。陸昱見了,心中聳起一層刀出鞘的寒意。
“賢弟難不成要在這方石碑上做拓片嗎?這方碑年代也不短了又經風沙侵蝕,便是有好字卻也拓不下來什麼了”陸昱湊近了揶揄道。
沈驤聞言按著膝蓋起身,淡淡看著陸昱走近,唇角挑了挑答道:“兄臺說笑。方才進村時,聽村民招呼自稱此地是應家村,可我卻記得此地對外村名是紹岐村。這才好奇出來尋著制碑看看。剛看這碑文筆劃上,確是紹岐村的字樣,正覺得奇怪呢。”
陸昱哈哈大笑反駁:“以為兄看來,沈賢弟才真是奇怪呢。剛用罷飯食就跑進這四面過風的所在來。何不及早尋個暖處歇下,明日天亮了再來看個究竟。來,愚兄引你回去。賢弟儘可安心歇息。陸某一行人隨算不上久闖江湖,但為自家人守一宿安穩覺的本事還是有的。出門在門顧不得太多精細,今夜委屈賢弟與我等粗鄙之人將就一下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回借宿人家的院子時,康氏正與一箇中年男子說話。身邊還有村婦領著女孩子,進進出出搬送著枕被用物。
正與康氏說話的男子約在不惑年紀。左臂明顯殘缺,多半條空袖子系在腰帶裡。忙著用單手推辭著康氏塞過去的碎銀子。“留宿一夜,哪裡用的上這許多錢。莊戶人家沒什麼招待,貴人們莫要見笑就行了。”
康氏終是搶先將碎銀塞進中年漢子手裡:“這位大哥再莫推辭。此地偏僻貨販人腳罕至。這銀子留著給村裡的孩子們添換些衣食也好。”回頭見丈夫走近,又大方的為雙方做著引薦。
中年男子因缺失左臂,只把右臂橫擔在胸前,與沈、陸二人還禮,略帶方言口音通名報姓:“鄙人是本村裡正,姓應名匯;答應的應,匯合的匯。貴客光臨沒的招待已過意不去,那裡還好意思收什麼川資。”
陸昱關照了康氏先去歇息,轉回來拉著里正應匯和沈驤,一併圍坐到屋中爐膛邊閒談。他明顯感到,絕不能放鬆對這個少年的警惕。看似不經意的事物或是閒話,都能在那個精緻無雙的頭腦裡,濾出些許屑屑渣渣的,轉而就能被他塑成一把利刃足矣殺人取命。
聽沈驤問起此地的風土人情,應匯回答,此地建制成村的年月並不算很長。早年時不過數十戶人家。十餘年前一場戰亂之後,村中又混入一些胡人婦孺。與當地村民同婚雜居,互通生活技術。如今這村落雖然遠離城池,憑著豐富的技藝,卻也能定居繁衍起來。只是近幾年間,流匪、官兵交替襲擾,村中青壯男子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