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一樣,年輕時多少事都在心裡,該做什麼一件都不差,現在正相反,記得的沒幾件。索性,我也都不管了,交給他們吧,我們只管享受生活。”盧八娘說著拉了司馬十七郎一起去散步,“花園裡又有幾株玉蘭花開了,我們去瞧瞧。”
可是司馬十七郎的記憶力衰退得非常快,有一天剛吃過早飯,宮人剛將杯盤收下去後,他竟然對盧八娘說:“我們等這麼久了,怎麼還不擺飯呢?”
盧八娘心裡駭然,但卻並不露什麼,“是啊,我催催他們,”然後笑著讓人重新送上了早餐,卻又不敢讓他吃撐了,“早上只喝點粥就好了。”
司馬十七郎倒是聽話,只喝了半碗粥就在盧八孃的要求下放下了碗,沒事似的說:“我們一起去書房吧。”
類似的事鬧了幾回,盧八娘仔細地觀察十七郎,見他也並不是完全糊塗,談起過去的事還能算清楚,反倒是當下的事都記不清了。
常在身邊的兒孫們慢慢也知道了太上皇有些糊塗,他們與皇太后一樣更加體貼太上皇,讓他根本感覺不出來自己的異常。
在北苑內一切都無所謂,但是不管盧八娘怎麼反對,司馬十七郎也不肯放下了對朝政的關切,他每天都要認真地閱讀邸報,看一遍旭兒送來的摺子,對於帝國內發生的任何大事瞭如指掌,與旭兒頻繁地通訊商談國事。
盧八孃親手寫了一封信悄悄送給在新都的大兒子,向他說明情況以免誤事,因為兒子定期會與父皇通訊商談國之大事。可是旭兒回信卻堅持父皇一點也沒糊塗,因為他要信中的建議每一次都非常有效。
隨著北部國土的不斷擴大,遷都就是必然的,早在幾年前,過去淮北的中心平北城就被旭兒選定做了新都,命名為盛京,並將過去的京城定為陪都。
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因喜歡北苑,便未曾北上,一直留在陪都。而司馬啟明每年都要南巡探望父母,這一年他進了北苑與父母團聚後,照例與父皇坐到書房商談國事,盧八娘不放心去看了幾回,見他們父子一直相談甚歡,便悄悄地退了回來,因為她看過十七郎給兒子寫的信,上面的內容確實看不出任何問題。
也許在國事上,司馬十七郎始終是清醒的吧。
待到午後,旭兒扶了父皇去午睡,然後出了臥房到母后身邊抱著母后號啕大哭起來,“父皇在信中明明全都正常的,可是今天他竟然忘記了平北城已經改成了新都,也忘了我將定北城向北遷了上百里……”
“父皇一向是最英明神武的,怎麼會?怎麼會?”
原來十七郎還是真的糊塗了,看著五十多歲的兒子哭得涕淚交加,盧八娘亦隨著他一起落淚,“母后知道你與父皇的深情,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是旭兒,這是沒有辦法的啊!”
不是說司馬十七郎最偏愛長子,但是他確實在長子身上傾注了最多的心血。從旭兒還很小的時候,他只要有時間就會親自教導,稍大些更是帶在身邊悉心培養,及至旭兒登基後,也會時常與他商談國事,給予兒子全身心的幫助。
而受到這樣關愛的旭兒對父親的慕孺之情同樣也是極深厚的。人們常說天家無父子,可是這對父子卻不是,他們間從無一絲相疑相忌,十七郎在壯年時將皇位讓給長子後就將淮北軍權完全交付出去,而旭兒手握皇權後也同過去一樣相信父親。
甚至成了至尊的皇上後,旭兒在心理上對父皇的依賴還加大了,世上之人都要仰望於依附於他,而他唯一能依賴的只有他的父皇。比起在治國方面司馬十七郎給兒子的指導,盧八娘覺得十七郎對旭兒更重要的是思想上的支援。萬乘之尊所處的地位會讓他很難有真正的知心者,他的父親對於他就是亦師亦友的存在。
“可是我不信,也不甘心,母后,我要下詔將天下良醫調入陪都,一定將父皇治好!”
“你好好哭一場吧,”盧八娘摸了摸兒子的頭,見他已經有了不少的白髮,心酸地說:“皇權雖然是至尊無上的,但是並不是萬能的,這些你都知道。”
司馬啟明確實是知道的,他只是一時不能接受罷了。
“如今太子也不小了,母后只願你們父子也如你父皇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