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擔心什麼?”
無顏悠然笑:“擔心你算錯伏君。”
晉穆搖搖頭,神色明朗:“桃花公子伏君天人聰慧,憑一瓣桃花便可知盡世間事,我自認算他不過。此舉不過順水推舟,至於他有沒有動作,那要看汶君的本事,也要看看夏梁之分,在伏君心中究竟孰輕孰重。”
無顏不語。
聶荊嘆氣,插嘴道:“你們不必再費神這事,其實南疆的鬼馬騎兵早已聚集在隴南一帶。”
無顏欠身坐直,神色一緊:“你如何得知?”
“事實上在汶君入夏前,父王早已派了人去桃花居找過伏君。”聶荊冷冷出聲,神色淡漠,宛然不知他這一語定乾坤的威力。
我蹙眉,心中隱隱明白過來他們在說什麼。伏君此人我曾聽湑君提過,只知在湑君眼中,他是個溫雅清和、心性柔順的好弟弟,其他不得知。然而南疆的鬼馬騎兵卻是名揚天下。馬覆鐵面,一騎萬人,聲震南方。據聞此軍隊作戰神出鬼沒,戰勢驍勇彪悍、帶著虎狼兇殘,人人視死無俱,一旦戰,要麼血灑疆場,要麼凱旋而歸,別無第三齣路。是以百戰百勝,未嘗敗績。
鬼馬騎兵始創於三十年前南梁不世出的名將景奇之手,景奇無子,而此支兵又為家將,遺言傳給了他唯一的女兒。景女嫁梁僖公,本以為鬼馬騎兵隨之入南梁朝軍,卻不知此支騎兵世代只聽景家後人的指令,縱使廟堂之高的君主,對其也只能遠遠觀望感慨,而永也無法將其囊入麾下。傳言景妃逝去二十年前,紅顏命散後,鬼馬騎兵隱沒南疆,從此再未在世間出現過。
只是今日在此突聞鬼馬騎兵,聽得人震驚的同時,更有寒迫人心的力量。
而聽他們三人或緊張或輕鬆的口氣,想來這伏君必定就是那景妃之子,天下間唯一能號令得了鬼馬騎兵的景氏後人。
我嘆息,心道:天下局詭譎莫辯,若鬼馬騎兵當真出南疆而赴梁救國的話,惠公怕真的得煩惱好一陣子。
無顏搖搖頭,不解:“動作如此快速決斷,不像伏君為人。”
晉穆的臉上也微微露出了一絲困惑。
聶荊嘆氣,道:“即便伏君性子再與世無爭,卻也是梁國的公子。真要他置身事外,怕也難。不過,若要他硬下心腸與夏惠為敵……父王說還得加猛料推一推。”
無顏冷笑:“伏君的死穴只有一個,”語頓他抬眸看晉穆,涼聲道,“而穆侯這一料下得及時,已經做到了。”
晉穆抿抿唇,目光一閃,不做聲。
我心思動了動,明瞭。伏君的死穴,該是絳蓉。
沉默一會,聶荊開口問晉穆:“你明日當真要回安城?”
晉穆笑,不答反問:“我若不回,凡羽能下山麼?我若不回,豫侯的計謀能成?你的虎符能到手麼?”
聶荊輕輕一笑,不言,似是思量了一下,方起身站直,自懷裡取出一個玉匣,手指輕輕釦動。“錚嚀”一聲脆響,匣子應聲而開,裡面存有兩卷玉青色的錦書。
“十座城池的割讓書,我帶來了。一卷在東,與齊接壤;一卷靠北,與晉臨界。父王言而有信,國書上璽印已鑑,你們誰敗凡羽、誰奪虎符便可取其中一卷回去呈交各自王上。半月之內,待城池臣民安頓好後,你們便可派兵來接手。”
晉穆不動不言,只瞥眸淡淡地望向那個玉匣,面色看似平靜得出奇,俊秀英挺的眉宇間卻冷寂得如有寒霜重壓。
無顏揚了唇,目色一濃,扭過頭來瞧著我。
見無人有反應,聶荊奇怪,皺了眉:“怎麼?”
無顏低聲笑,拉著我的手起身便往帳外走:“我與你盟約不再。那是他的,與本公子無關。”
我咬了一下唇,沒有掙扎,任由他拉著。無顏伸手掀開簾帳時,身後有輕吟聲脆。我回頭,恰好看到聶荊攏指合上玉匣,遞給晉穆。
晉穆微微側過臉,眸子橫過來,瞅著我。
我拽住無顏的手,停下腳步,輕聲道:“明日回安城,你要保重。”
他微笑,點頭:“你也一樣。”
稀疏暈黃的燈火下,那人的笑顏別樣地明媚俊朗,一陣冷風拂入帳,夾雨帶溼,吹得眼前光線浮動飄忽,魅惑重影中,那笑容又在頃刻間恍惚得似一逝而飛的夢幻般模糊不清。
我笑了笑,轉過身,看向無顏:“走吧。”
無顏披上了斗篷,抱過我,放下簾帳,迅速離去。
我埋首他胸前,心中暖暖,神思驟然安定。
寒夜傾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