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該放聲歌唱,應該高興。我不費一槍一彈,就狠狠地回擊了他。他的自信成就了他,也是他的自信,摧毀了他。
可那一刻,我怎麼都笑不出來,木然地站在櫥窗前,整個人彷彿在烈日下融化開,黏稠無力。期待的結局似乎並不是這樣。
緊張的高三開始了。我坐在沈恪坐過的教室,重複他經過的生活。我還是喜歡坐在視窗,看外面天空中,鳥兒自由飛翔。原來,再登一層樓,視野會如此開闊。
只是時常,晚自習結束,從題海中抬頭,還是會想起沈恪,怨恨隨著時間正抽絲剝繭。報考那所大學,更多地成了一種對自我的鞭策。
那年,我瘦了十幾斤,換來的正是那所美麗校園的錄取通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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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暑假,為了迎接我的歸來,父母在家裡擺了一大桌菜,從醫院剛下班的大姑媽也趕了過來。
聊到新鮮的環境,我滔滔不絕。姑媽問起我學校伙食如何,還反覆提醒我注意傳染病。尤其像乙肝之類的,最好打針預防。
姑媽到底是醫生,警惕性太強。我笑姑媽杞人憂天,哪有那麼多乙肝攜帶者。看我一臉輕鬆,姑媽嘆口氣說,你們上一屆還是上上屆,有個男孩,體檢就查出是乙型肝炎表面抗原攜帶者。
我心裡隱隱有種預感,我忙拉住姑*胳膊,那個男孩叫什麼,叫什麼。好像叫,叫……沈什麼的,聽說學習特別棒,可惜了呀,有的專業根本不收這類學生。
耳邊似有一聲悶雷驚炸,接下來的飯菜,我食之無味。真相被攤在桌面時,往事一下子那麼沉那麼沉。
那年體檢過後,沈恪洩氣鬆懈,當夢想落空,生命失去彈力,他沒有了力量再次騰越。過往的疑惑在頭腦中漸次過濾,難怪他曾疏遠我,用言辭激我,在他折斷夢想的翅膀後,更不願我喪失飛翔的動力。
薄薄一紙化驗單,讓一個男孩堅毅的心志崩潰夭折。可最讓人心痛的,那時的我沒有在他身旁,哪怕一句安慰鼓勵也沒有。
後來,我輾轉問了好多人,終於打聽到他的聯絡方式。
依舊是個夜晚,撥通他的宿舍電話,一個男孩調侃地說,沈恪和女朋友浪漫去了。說完笑起來,還問我要不要留話。舉著電話的手微微顫抖,我說謝謝,不用了。
當電話結束通話,我再也忍不住,任眼淚肆意流淌。就在放下電話那一刻,我想起那年的黃昏,夕陽漸沉,沈恪坐在地上失聲痛哭的表情。那麼悲憤,那麼失落。當隱忍的痛勉強找到一個藉口時,終於轟然發洩。
每個人都以為他膽小,此刻我才懂,他哭泣背後的真正原因。
其實,那年他被扶到醫務室後,我曾在門外徘徊了好久,但還是逃開了。我只是缺失了那麼一點點勇氣,緊守了那一點點自尊,為此,年少時最美好的一段時光,因為我的倉皇而逃,再也找不回來了。
我們都以為自己足夠堅強,卻原來這麼地軟弱。
………【第一百〇一章 永遠的格桑梅朵】………
第一個抱過我的人
父母從部隊轉業回北京的時候,我才跟他們一起離開了*,離開了日喀則,離開了阿媽拉,央吉卓瑪。那一年,我十四歲。
其實在此之前很長時間,我從來沒有管央吉叫過阿媽,更沒有叫過她阿媽拉。雖然我五歲的時候,央吉就告訴我,藏語裡,稱呼別人時,在稱呼後面加上拉字是表示對對方的尊敬。但我一直固執地叫她央吉,這讓她的很多朋友都表示不能理解。可是央吉總是用很歡喜的眼神看著我,說小卓瑪是個好姑娘。
聽母親說,央吉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抱過我的人。
母親在青海那邊的一個部隊文工團,父親在日喀則駐軍部隊。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月的時候,母親請了產假,準備到日喀則待產,也許是因為一路奔波,母親在從日喀則趕往部隊的馬車上就破了羊水。
好在他們又往前趕了一段路,便看到路邊有賣瓜的攤點。
攤主是個藏族女人,她就是央吉卓瑪。她二話不說就把母親扶進家,只是央吉從來沒有替別人接生過,她生邊巴的時候是村子裡一個年長的接生婆接生的。她去世後,只有七戶人家的村子裡,再也沒了接生婆。
好在央吉生過孩子,也算是有些經驗。後來央吉說,我沒有為難她,很順利就生了下來。
第三天,央吉托馬車伕帶話給我的父親,父親趕了過來。母親生完我後一直沒有奶水,離開了央吉家的羊奶,父親不知道部隊食堂裡還有什麼飯菜可以把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