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好笑,這還是自認識黛兒以來,我所見的第一個對她不買帳的男人。可是就是這個男人,剛才曾盛讚我的秀髮,即使現在,他眼中寫滿的愛慕讚歎也不需要多麼有心的人便可以讀得出來。
他就這樣脈脈地看著我說:“明天,還可以再請你喝咖啡嗎?”
門剛一關上,黛兒已大叫起來:“天,你打哪裡找出這麼絕的一個人來?又有才又有貌又有名又有心,簡直十全十美,百裡挑一。”
“真這麼好?”我取笑黛兒,“比子期如何?”
“那還差那麼一點點啦。”黛兒大言不慚。
我們相擁著笑做一團。
我問黛兒:“子期向你求婚了沒有?”
黛兒一窒,神情忽然黯淡下來,半晌,顧左右而言他地說:“元宵節他會帶一個團去桂林,只去三天,打算帶我一起。還不知道你哥哥會不會放我假?”
“當然會。”我祝福她:“但願你人月兩圓。”心裡暗暗計算,再過一個星期就是元宵節,月圓人圓,我又可以見到秦鉞了。
同秦鉞定期的見面漸漸成為我生命中最大的歡欣,最重的慰藉,重大得幾乎讓我無以承載。第一次知道,愛一個人原來可以這樣地快樂,這樣地忘我。可是,秦鉞只有在每月陰曆十五前後幾天,月光精華足夠強的時候才可以出現。
我不禁悵恨,月為何不能常圓,人為何不能常聚。
若使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給我愛,我寧可做一個古代女人,生活在夜的城頭,永不回到人間。
我越來越厭倦編輯部生涯。
除了編輯間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不算,單是稿件裡的刀光血影兇殘淫穢已令人倒足胃口;,有時看到關於某不孝子將親生父母大卸八塊棄屍野外或者某變態丈夫因為多疑吃醋將妻子禾么。處以針線縫合的稿子,一整個下午都會胃氣漲痛,食不下咽。。
我懷疑,這些,便是秦鉞所說的戾氣了,可是我們這些編輯的,卻還要藉助媒體的力量將這戾氣加以傳播,讓樂衷暴力的讀者如蠅逐臭,如蟻附羶。而我,竟也是這散播瘟疫的蠅蟻之一,怎不愧死?
可是為了房子,我還是不得不天天一早起床趕到單位埋首一堆堆的垃圾稿中做字蟲子,幾乎沒被窒息。
奇怪的是,張金定卻偏在這段時間隔三差五地請假,動不動一個電話就沒了人影。
聽同事說,他最近同女友鬧了彆扭,因為他想帶女友春節回家見父母,女友卻並沒有要嫁他的意思,說房子一天沒到手就一天不要提訂親的事兒,張定金正為此犯愁呢。
正說著,張金定進來了,開口便問:“你們誰知道哪家酒店情調又好價格又低的?我要帶我那位開談判呢,想找個羅曼諦克的地方好好麻醉她一下。”
同事們一齊笑:“又要情調,又要省錢,你想得好!”
大家七嘴八舌出著主意,我忽然想起一個地方來:“對了,你去‘開心可樂吧’好了,我有貴賓卡,可以打七折,老闆娘和咱們主編很熟。”
“你怎麼知道?”張金定奇怪地問。
我給他講了上次在酒巴看到主編與李小姐的事,又詳細畫了地圖說給他地址路線。
張金定猶疑地看著我,忽然說:“唐豔,你真是單純難得,可惜……”
我一愣,他已經轉身走了出去。當時我並未多想,所謂的難得指的是什麼呢?又為什麼而可惜?
接著我們便放了春假。。黛兒回了台州,而我也暫時回到北關的養父母家。
我搬出後,唐禹便把我的臥室充當了臨時貯貨倉。這時候忙忙收拾出來,只有一張床可以坐臥,權做過渡。
除夕爆竹炸響的時候,也正是月亮最黑暗的時候。
我只覺得深深的空曠。
七日後收假,我踩著一地紅色的鞭炮衣屑去上班。
僕進辦公室,主編傳我晉見,劈頭便問:“你為什麼要亂說我和李小姐不清不楚?人家李小姐又沒得罪你,那天還替你付帳,你怎麼倒恩將仇報,隨便誣陷人家?”
“什麼?”我幾乎暈過去。
主編繼續說:“你年輕,說話隨便些我怪得你,但這些事涉及隱私,不該是你女孩子家談論的。我既然會把李經理介紹你認識,就光明正大,不怕人議論,可是你一個年輕女孩子這樣亂說話到底不對,無中生有……”
我已經再聽不清主編說些什麼了,虛弱地應付了一兩句“我沒說過”之後便不得不閉了嘴。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