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會這麼說,”等到她再一次轉過身去他才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自嘲的意味,不知是否錯覺,她敏感的從其中聽出一絲疼痛之意:“你看,即便我如此試探你,你都不曾動搖……由此看來,四皇叔那一番心意卻也不白費。”
洛水的腳步微微一頓,身子也隨之一顫。
緊緊將指甲摳入掌心中,她儘量不動聲色的撥出一口長氣,重又邁步離開,彷彿絲毫不關心此事一般。
“倘若這也是皇上想要利用我就範的籌碼,那麼……實在抱歉,我對這些不感興趣。”
“其實,你有可能誤會父皇了……”曹叡的話還沒說完,洛水便已走出屋去,只留下一聲響亮的關門音。
*** ***
黃初二年,陽春三月。
漳河之畔煙雨紛紛,洛水擎一把傘緩步走在細雨之中,目光卻似落到極遠的前方。
“甄夫人,這是皇上的旨意,還請您下跪接旨。”驀地,身後一個尖細的聲音打亂了一泓細雨,洛水心中早有準備,便只是默默回過頭來,果見自己身後站有一列宦官模樣的人,為首的一個面容頗有些熟悉,她認得,那是曹丕近來頗為信任的宦官,名喚萬福。
此時,萬福手中依舊是捧著一個黃布包裹,另一隻手,拿了一張明黃絹布,見她回首。便拿出聖旨欲要宣讀。
“萬公公不必麻煩了,妾身自己看看便是。”洛水早明白那聖旨中的內容,便只是吩咐萬福將那軸黃絹遞到自己手中,慢慢展開來,只一眼便全部讀完。
“如果方便的話,能否請公公為妾身準備紙筆,妾身這便給皇上修書一封,聊表……感激之情。”
洛水的話音剛落,一邊便有幾人遞上宣紙湖筆,並很快遮了一個方便寫字的小棚子。
書信在她的筆下一氣呵成,最後一字書寫罷了,洛水只是不在意地將筆靠到墨硯之側,拿過那張依舊帶著油墨馨香的信紙,鄭重遞至身旁宦官手中。
“將這個送還給皇帝,拜託了。”
說罷,她又將那捲明黃聖旨一併遞過去,兀自撐了傘,緩步踱回居所。
曹丕這一次下旨時,語氣已是頗為強硬了,幾乎不給她一丁點拒絕餘地。
他可以逼迫她,她……也可以。
不過是些才智疏漏之類的場面話而已,他可以抬出一大堆娥皇女英,女書女誡的大道理來約束她,她自然也能拿出些幾乎不算道理的道理來推脫後位。
時間……已然不多。
她的工作即將完成,是時候——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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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第三次遣使前來,是在黃初二年的六月份。
擺在她面前的物事有兩件——一枚鳳印,一杯毒酒。
“皇上有令,甄夫人可自行選擇其中一樣。”前來傳信的宦官似是有些猶豫,見得洛水神色平靜的垂首拿起酒杯,忽的小聲勸說一句:“夫人,你這又是何必呢,皇上他並無殺你的心思!”
“他只是在賭我的這條命而已……我殘餘的時間已然不多,他賭輸了。”洛水淺淺一笑,緩聲道:“我永遠無法贊同他的生命,他的人生……真沒想到,我已經嘗試著告訴他這麼多年,他都不曾真正明白這一點。他可以用強迫的方式得到我的身體,但是……我已無心。”看著手中的毒酒,洛水下意識的輕輕晃著杯子,仔細辨別著其中每一點波紋變化。
這種毒……沒有錯,正是連華佗都無能為力的天下奇毒“鎖魂鏈”。當年,曹丕已將所有解藥毀去,以求不留後路。
“妾身即將離去,還有些事情,想要拜託你們。”想了一想,洛水緩聲說道。
“夫人請說。”為首的宦官,正是上次前來傳旨的萬公公。此時,他只是俯身下拜,雙目不離洛水手中毒酒。
“我離去後,將我的身體燒了,骨灰灑於洛水之中。”淡淡說出自己最後的請求,洛水心下明白這當是不甚可能,卻仍是頗想試它一試。
傳信的宦官再不言語,面面相覷片刻,只是微微向她福身,示意她將毒酒喝下。
洛水凝視著酒杯,唇角閃過一絲譏諷之意,也不看他們,只是微一仰頭,一口氣喝下杯中的所有毒酒。
飲罷,她將杯子重又放回,看一看密麻站了一屋子的宦官,淡淡出言相令:“你們先出去罷,一個人臨死前痛苦的模樣兒,可是不甚雅觀的,便為我留下這最後一點尊嚴,好麼?”
宦官們面面相覷一段時間,為首的宦官只是輕嘆一聲,向她做個揖,緩步退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