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間迴盪,裴行儉走近了一小步,低頭凝視著琉璃,琉璃看著他的眼睛,看著山風吹動著他的頭髮與衣角,突然間只覺得很想伸手幫他把頭髮攏好,把衣角撫平,這念頭把她自己也嚇了一跳,不敢再看他,轉頭向山下看去。
她沒有看見,裴行儉的手已經握成拳頭,背到了身後,只聽見他低聲的叫了句“琉璃”。
“嗯?”
“無事,就是,想叫你一聲。”
琉璃低頭微笑,一時什麼話都不想再說,眼前的青山藍天,都美好得令人沉醉,就連山腳下的洪水,看起來似乎也不再那麼可怖。只是眼睛無意中一掃,山下的青石路上,那個遠遠走過來的人,似乎是王伏勝。
這身影讓她突然清醒了過來,迅速想了一遍,還是開口道,“你剛才說到出宮,其實我入宮沒多久就曾跟昭儀說過,我身有婚約,日後是想出宮的。昭儀當時便應了,日後會設法幫我完成心願。這些日子以來,昭儀其實一直很照看我,今日的事,便多虧了她,若是日後出了宮,我還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昭儀的恩情。”
裴行儉看著她,神情變得有些困惑,“你入宮之時,就和武昭儀說過你日後想出宮?你昨夜求她給你父親一個流外官身,她都答應了?”
琉璃點了點頭,如果現在讓裴行儉知道,武則天對自己很好,讓他知道武則天贊成他們的婚事,日後是他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去反對武則天封后?
裴行儉的眉頭漸漸的鎖了起來,認真的盯著琉璃,“那今日早間,聖上是否跟武昭儀說過,想讓你入宮?”
琉璃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突然醒悟過來有些不對,“昭儀也不知我願不願意,所以才沒有提。”
裴行儉目光轉向遠處,默然無語,臉上的神色卻越來越肅然,琉璃一顆心頓時悠上了半空,忙道,“昭儀對人一直很好,就是有時會前思後想得多些,剛才若不是她,聖上說不定還會生氣……”
裴行儉的視線落回到琉璃臉上,神色變得柔和起來,半響嘆了口氣,“琉璃,或許是我多慮,只是,人心莫測,你一定要當心些,不要太信了別人。須知,世人原是大奸似忠,大惡似善,有些人看似毫無私心,其實不過因為他所謀更多。”
琉璃怔怔的看著裴行儉,突然明白自己大概是弄巧成拙了,心裡不由十分懊惱:自己說話怎麼就沒有再多斟酌些裴行儉,他沒事這麼見微知著做什麼?不,或許自己一開始就想岔了,以他看人的眼光,怎麼可能會相信武則天會是善良無害的一個人?看來這事情,還得從別的地方入手,只是,眼下又該如何跟他說?
“裴舍人,庫狄畫師,勞你們久候了”王伏勝笑嘻嘻的聲音從長廊下傳了上來。琉璃暗自出了一口氣,裴行儉已笑道,“王內侍,是裴某勞煩你了才是。”
琉璃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只見裴行儉已神色平靜的伸手拿起裝帛書的木盒,對上自己的目光,眼睛亮亮的笑了起來。
三人碰了頭,還是琉璃和王伏勝在前面引路,王伏勝依然是談笑自若,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琉璃也儘量自如的搭著話,倒是裴行儉更沉默了一些,琉璃乘轉彎時悄悄的回頭,看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心裡不由嘆了口氣。
到了寢殿外面,王伏勝進去回報,琉璃停住了腳步,轉頭看了一眼裴行儉,裴行儉也正在看著她,嘴角含著微笑。下一刻,高宗的聲音傳了出來,“守約,你進來吧。”
裴行儉向琉璃輕輕的點了點頭,大步走了進去。琉璃轉身走向後面,他的聲音從背後的屋子裡傳了出來,漸漸的模糊,待她轉過屋角,便再也聽不清楚。琉璃低下頭,微笑不可抑制的綻放在嘴角。
剛剛走了幾步,迎面而來的一個小宮女看見琉璃,快步走了過來,“庫狄畫師,昭儀適才吩咐,你若無事便先去暖閣一趟。”
武則天?琉璃頓時打起了全副的精神,笑道,“自然無事,我這就過去。”
丹霄殿的暖閣並不算太大,昨日武夫人和琉璃幾個還在這屋子裡換了衣裳,不過此刻房間已重新佈置了一翻,看上去卻有幾分像縮小版的丹霄殿寢宮,用一架八扇的屏風隔成了內外兩間,裡面看得見是一張六尺寬的檀香床,外面也是案几坐席等物,武則天便坐在案几後面,眼前居然堆著兩疊文書。看見琉璃進來,便笑著招手,“快過來坐。”
坐?琉璃愣了一下,這外間裡唯一的坐席就是武則天坐著的那張,武則天已笑著拍了拍身邊,“你不坐近些,這賬可怎麼算?”
琉璃不敢遲疑,快步走了過去,苦著臉叫了聲